泥日(211)

2025-10-10 评论

    不会混淆。他们吩咐他干的活儿,每一件他都干得利利索索,漂漂亮亮。他愿意用
    自己的大拇指给人垫床腿。他只求一件事,让他见儿子一面。但按规定,这是不允
    许的。各国的法律都一样,在正式开庭前,除辩护律师外,案犯是不能与外界、特
    别是有同案犯嫌疑的人接触的。而在那会儿的木西沟,还不存在辩护律师一说。肖
    大来只有孤单单地待着。过了许多年,人们重新回忆,只想起,在这段时间里,迺
    发五曾去看望过肖大来。当时已经传出风声,迺政委要重掌木西沟。人们又在筹划
    把那条拆毁的木板人行道重新铺架。朱贵铃整理生产科以往的卷宗。管理处机关食
    堂一天里做了三回油烙千层饼和那著名的“蚂蚁上树”。这是一道迺发五最爱吃的
    菜点。但那天迺发五没去食堂,甚至都没允许家里人去食堂。不去凑这份热闹。再
    不能凑这种热闹。当然,他也没去责备制造这种热闹的家伙。他不想再在无谓的小
    事上伤害人。他只想集中精力办好最后一件大事,把那十六个农场建起来,把阿伦
    古湖水充分利用起来。他不相信所有那些关于阿伦古湖和大裂谷的传说。如果听信
    “蝼蝼”叫,那么,阿达克库都克荒原只配流放重刑犯。任由沉重的木轱辘来回碾
    压。禁卫军老去。风雪堵住窗户和烟筒。但事实上,这些年他已经跟阿达克库都克
    较量了多少个回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片荒原。能把尚月国卷走的洪水也不能把他
    怎么样!他相信。他希望不要过分追究零七连事件中各方当事人的责任。他希望他
    们都到引水工地上去。他把肖大来带到索伯县城关镇煤场。让他听白老大拉的弦子。
    他要肖大来说一声,阿伦古湖水能从大裂谷里通过,肖大来的话,能对湖边四镇十
    八乡人起作用。四镇十八乡的老人都还记得当年他们怎么驱赶大来的亲娘,他们总
    有那种感觉,肖大来嘴里的声音,不只是他一个嘎娃子想说的。也许还有他那个亲
    娘的意思在里边。他们说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他们却怎么也除不掉这种
    感觉。
    肖大来在白老大面前只是不说话。只是听着那断续嘶哑的弦子调,白老大一直
    拉到煤场的煤堆全变成稀汤绕着煤场流淌,他颤颤地愿意为迺发五拉弦子,但又不
    愿开口。迺发五本想请白老大再劝说肖大来几句。后来看到,再不走,那煤浆汤全
    涌进小屋,或许还能淹去长桥的木桩,便让人把肖大来带回看守所。
    迺发五说:“你还年轻。阿达克库都克有你干的事。我不会让人跟你过不去的。
    我最小一个孩子的年纪都比你大了。我没那兴趣跟你说瞎话。许多人不懂我的心思,
    在汪得儿大山面前,在阿达克库都克,交手的双方只能是所有想在这地方待下的人
    跟不想让咱们好好往下活的荒原。人和荒原……你在哪一方?你是人!跟着我!我
    知道你们肖家!当然,没有你们肖家,我也要收拾净了这荒原。我也是为你们老肖
    家着想。别太固执。我再说一遍,我只说一遍,你听着……”
    肖大来不做声。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年轻过。
    后来,军法处的人不断提审大来。他依然是不开口,听着训斥或开导。只有一
    次,主审者痛心地说,肖大来,你才二十一二岁,干吗要跟自己过不去?你还很年
    轻,天大的事,说清楚了,总还有出头的那一天。他忽然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主审
    者,反问:我年轻过吗?你们觉得我年轻过吗?看守们经常听见从他屋里传出啪喀
    啪哒的甩打声。发现他屋里四处的墙皮老是脱落。有时发现凳腿被绞断。他吃得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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