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俩都被埋在了木读镇不设围墙的坟地里。白颈鸦丛集。
五天后,消息传到哈捷拉吉里村,整个村子好像被立即冻住了一般。家家都感
到慌乱。不敢出门。跟民工沾亲带故的是这样。有人在联防队当兵的,也这样。过
了两三天,男人们才敢出门,哆哆嗦嗦地跟遭了水淹的老鼠似的,上外头探听虚实。
几乎全村的人都把这一向以来,不断遭受变故的惊吓,怪罪于肖家那个新来的
黑胖个儿的女人。
是的,自从大来娘到这村以后,几乎人人都觉着村子里再不像从前那样太平了。
女人们都爱往她跟前拢。她戴着绝不可能是天放给她打的银手镯。那是副双股刻花
扁环贞叶花头的镯子。还带一根细亮细亮的银链。她跟她们说悄悄话。常常看见女
人们被她说得痴笑,或红着眼圈走出她那高大的帆布车篷。她们喜欢胳肢她。她就
温和地笑。她并不怕胳肢,由她们耍弄,有时还搂过她们,拿出枣木蓖子,替她们
蓖头虱。她们就能闻到她身上一股冷腥味。后来,男人们也找她看相。他们觉得她
的确能说准他们的心事,但她常常不说,只是请他们在铺着厚厚一层干草的车厢里
坐上一小会儿。这时,她放下布帘,盘起腿,也叫你盘起腿。从车篷的缝隙里散出
一些仿佛从油窗纸上透出来的亮光。她轻轻地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大家就那
样静坐。等你走出她车篷,自会觉得心里痛快了许多,轻松了许多。她喜欢招村里
那些七八岁十来岁的男孩到她车里玩。她拿得出村里谁也没见过的冬瓜条、金糕片、
大醉枣、蜜瓜干儿。她亲亲热热地搂着他们,把他们瘦细的腿脚夹在自己粗大的腿
裆里,再把他们的小手合紧,一前一后波动她至柔至韧的腰,一下下捋摸他们肮脏
的手背,唱:二月里那个杏花嘛杏花里个白,大姐姐抹罢了头油上锅台。
锅台台高,大姐姐矮,大姐姐里个矮来贴饼子卖,饼子哟卖个药铺那个味呀掌
柜进喜财,公爹姐丈腌酸菜……
后来,村里人说,一到天黑便常看见一条比水桶还粗的黑蛇,从房檐上游过,
鳞片湿腻腻发亮。昂起头,慢慢摆动下垂的尾巴,压得房椽底下的苇铺子吱吱嘎嘎
乱响。许多男人都觉出,跟她说过悄悄话的婆娘,心气儿就大不似从前,再不像过
去那样老实听话,再不能在家稳稳妥妥地坐住,总想往外转悠,甚至到床上也敢像
男人似的说些不三不四的粗话。有几个出嫁前就多少认一点儿字的,跟她来往以后,
更像人了道似的,常对人说些神神道道的话,什么:“……阴宅重向水,阳宅重门
向。里旺凭本,权衡在星。向星一白,、当时得令,坐星二黑,未来旺气。三元九
运一百八十年,一百八十年后从头来……”那些婆娘们回到家,拆灶的拆灶,垫路
的垫路。但凡院门前有棵枯树的,她们非得拿斧子去砍了。有的重改栅栏门朝向,
有的架梯子上房,把邻居家高过自己家的烟囱给砸了,有的非把自己家院里的井给
填死,因为‘讲在二五位,落在衰死愁煞方……“开头一段,谁家里都觉得痛快。
多少年没这么躁动过。但鸡飞狗跳一阵,他们又担心,不知这样下去,怎么才算个
尽头。于是大家又觉得反而不如多少年来什么事都将将就就地凑合着过下去那样太
平安逸踏实可靠。由四十多个老汉、八十多个精壮汉带头,先把跟大来娘最接近、
总说大来娘好话的三个婆娘捆起来,带到屠宰场那个早先关牛的栏圈里,扒光了她
们的裤子,让她们自己的男人狠狠用棍子榜了她们一顿。她们三个只好紧紧抱在一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