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跟爸说了,我去找顾校长了吗?”
“我多那嘴干吗?你们父女俩的事,谁的我都不管……”
“我爸上招待所找不见您,他一定会想到,我把您带到这儿来见我表舅了……”她慌慌地转过身,焦急地跟我分析道。“快走。不能让他瞧见您在这儿……”说完,她又去求她的妈:“妈,一会儿,爸回来了,您别跟他说,我带顾校长来过这儿了。行吗?”
“我不管。”
“妈,求您了。”
“我说了我不管。”
“妈,我得罪过您老人家,也得罪过我爸他老人家。可顾校长初来乍到,他没得罪您二位老人家啊。您为什么一定要让爸去记恨他呢?”
“我让谁去记恨谁了?我为什么要让谁去记恨谁?”她妈一下瞪大了眼睛,反问。“我真不明白呢,一个好好的家,一个好好的农场……怎么就会搞成这样……啊?好好的日子不过,你们到底想干啥呢……啊?”她妈哀切地摇着头,悲叹着。
“妈,求您了!”马桂花抱住她妈的双手,用力地摇晃着,恳求着。
她妈用力挣出自己的手,向里屋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道:“你们父女俩谁也别来跟我说好话。我谁也不帮。我还是那句老话,总有一天,你们俩把我闹腾死了,这个家就太平了,你们俩也就太平了……”
望着她妈的背影,马桂花无奈地呆站了一会儿,然后赶紧拉着我,往外跑去。
月色皎洁,眼前的一切都黑白分明。她带我急走了十来分钟,然后走进一座废置了的屠宰场。即便在冬季,我仍然闻到一股遗存的骚腥味儿。
由于月色皎洁,所以眼前的一切都黑白分明。她带我急走了有十来分钟,还走了一大截下坡路,好像是到了干沟里头,然后走进一座废置了的屠宰场。即便在冬季,我仍然能闻到一股遗存的骚腥味儿。据说这两年,高地上可宰的牲口越来越少,已经关闭了好几个屠宰场。有的就此废弃了。有的,比如这一个,改作剪毛站。也就是说,到来年初夏时节,本场畜牧队和附近好些个牧业公社大队都会把羊群赶到这儿来剪毛。公家的人则开着一辆辆布满尘土的旧卡车,长途“奔袭”千百公里,从各地赶到这儿来收购高质量的羊毛。冈古拉会派出一大批出色的剪毛能手,聚集在各剪毛站上,为农场赚取这份辛苦的手工钱。剪毛站的收入(再加上农场自己卖羊毛的所得),能给农场发上两三个月的工资,应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政收入。高福海当然得重视这档子事,于是明令由小分队来管理各剪毛站。小分队还受各公社大队的委托,监督那些赶着羊群来剪毛的牧民,以防备他们趁远离公社大队领导之机,偷宰偷吃集体的羊只。这方面的工作,只是义务帮忙,并无酬劳。但你监督得好,羊只丢失得少,明年人家还上你这儿来请你剪毛,还让你赚这份手工钱。要不,人家就上别处去了。
马桂花匆匆把我带离她家后,一直紧张地下意识地拽着我的手。走出好远了,快要下大坡了,她才把手撒开。在她那只小手的牵握下,我的手从冰凉,微温,到发热发烫出汗。而她的小手却一直是冰凉的。她带我去的这个屠宰场(剪毛站)离场部最近,规模也最大,分工归她负责管理。她在这儿拥有一大间归她使用的房间。房门上挂着的那把铁锁,我想肯定也有一公斤重。门打开后,她抢先冲进屋,风卷残云般,把晾晒在铁丝上的某些不宜让男人看到的女性专用物件,还有一早出门时没来得及归置起来的一两件脏衣服,一两本旧书,一两页用来练习钢笔字的废纸,一两块放在火墙上早已烤得焦硬焦硬了的苞谷馍片等等等等,一古脑儿地抢收下来,扔进床底下那个用马口铁皮制作的大卡盆里。甚至把两双刚洗净晾起的袜子,也一并给收了起来。
“您坐……坐……我这儿挺脏的……”她自己却不坐,一直在屋子中央惶惶地直转圈;一会儿说:“给您烧壶水吧?”一会儿又呆呆地自言自语似的问:“我爸会找到这儿来吗?他这人看着憨厚,其实特别聪明……”并不时走到窗户子跟前去倾听外头的动静,显得特别的焦虑和不安。
“刚才听你跟你妈说,你老爸和朱副场长李副场长,还有赵光的爸爸,暗中都在反对高场长。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问。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