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十来分钟,黑暗中,我觉得她俩把我引进了一个居民区。有树,有房子。但在这“居民区”里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儿所有屋子的窗户子都没灯光,黑灯瞎火的,挺有些人。再仔细一瞧,这些屋子居然没一间是完整的,断壁残垣,四下里甚至连一条野狗都没有,仿佛走进了阴曹地府。(后来我才知道,这原是一处由于耕地严重次生盐渍化而被迫放弃了的居民点。)我左顾右盼,脚下不觉加快了步子。不一会儿,走上了这“居民区”后头的一片高地。这高地缓缓隆起,同样被厚厚的雪复盖着。并在这高地的最高处,居然出现了一点灯光,还隐约出现了几个在雪地上忙碌的身影。这让我的心顿时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灯光所在,是一个大地窝子。那两个女队员刚把我领进这地窝子,韩起科带着几个小分队队员就迎了上来,说道:“您先暖和暖和。一会儿就能通话了。”我打量这地窝子,足有二十来米长,七八米宽。前身很可能是个大菜窖。两根立柱上分别挂着两盏马灯。地窝子当间放着一张矮腿桌子。桌子上放着一部电话机。这机子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己用零部件拼装起来的。外壳居然使用了一部老式真空管收音机的外壳。另外还有一个附件跟它相连。当时我并不懂得这个附件是做什么用的。后来才知道,它就是所谓的载波装置。联上它,就能给通话加密,别人再也窃听不到你通话的内容了。在那个年代,它也应该算是一个“高科技”装置了吧。矮腿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老式的木壳座钟。硕大的镀铜钟摆在昏暗的灯光里,喑哑地响动着。我看时针的指向,两个小时的约定已经到了。为什么还不开始通话呢?还在等什么?另外,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部外线电话?它得到高场长批准了吗?我心里正暗自嘀咕,韩起科走过来告诉我,他派了些人去架线,也就是说架起一段线路,把地窝子里的这部电话机跟一条直通哈拉努里镇的电话线相连接上。这段线路大约有三公里左右。他安排了三个小组,分段去架。现在,其他两组的线路都已经架起,只剩赵光带领的那一组还没消息。“不会出啥事吧?这小子手脚挺麻利的。这么点儿活儿,早该完事了。”张建国担心地问。他是第一组的负责人,回来都好大一会儿工夫了。“要不,我带些人去找找?”范东问道。他是第二组负责人,回来也有一会儿了。见韩起科只是不表态,一个女队员悄悄地瞟了他一眼,低声嘀咕道:“赵光这小子最近情绪挺反常的。他不会带人跑了,去干别的什么了?”“你说他能带人跑哪了?他还能干啥去了?”张建国平日跟赵光关系最好,所以最听不得小分队里有人数落赵光。“不过,都这时候了,他们真该回来了。起科,我带人去瞧瞧吧。”范东再次请求道。韩起科迟疑了一下,说道:“别急。再等等。”韩起科嘴上说得平静,心里却比谁都紧张。晚饭前确定由建国、范东和赵光各带一组人马去架线,这三个组刚出动,他就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派赵光去当这组长的。赵光这小子这阶段的确有些反常。这小子跟他那个老爸赵大疤,都有点像泥鳅,浑身滑溜溜的,让人抓捏不住。韩起科被撤职后,他基本上就不怎么再跟韩起科来往了,今天说起架线安电话的事,不知道又动了他哪根筋,突然显得十分的积极。他这“积极”里,会隐藏着什么名堂呢?韩起科忐忑……
不一会儿,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雪原上匆匆响来。还有马的嘶叫声。地窝子里的人忙迎出去。刚走到地窝子门口,就遇见赵光那组的副组长王连宝带着几个组员匆匆走进了地窝子。仔细一看,连宝等人脸上都带着新落下的伤痕。衣服也有撕扯的痕迹。建国范东忙把他们带到起科跟前询问。连宝把脚扣和电工工具包重重地往地上一扔,诉说道,赵光这小子带着他们,到了线路工地上,半天也不下令开工,然后就跟组里的这几个队员说:“偷架电话,是高场长最烦心、最痛恨的事。也不知道起科到底是咋想的。他自己被撤了职,还硬拽着大家伙这么蛮干。这样下去,谁都没好下场……”连宝问他:“你刚才在起科跟前咋说得那么好听,一背过身到这儿,咋又说这些胡球日鬼的话。你是啥人嘛。”赵光说:“在韩起科跟前,你们这一大帮子没头脑的东西都跟着瞎起哄,我能说啥?反正这种事,我们不能干。”说着,招呼组里那两个跟他最要好的哥儿们就要走。连宝扑上去劝阻。双方各不相让,后来就狠狠地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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