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国(278)

2025-10-10 评论

    看到李黛玉醒过来,马胜利松了口气,他轻轻摁着李黛玉的额头和后脑勺。李黛玉这才发现自己头部和身上多处受了伤,摸一下水淋淋的面孔,伸手一看,水中有血,湿淋淋的蓝布裤子也划破了,膝盖翻着皮肉,汩汩地冒着鲜血,手背上及手腕上也全是伤口,纵横交错,惨不忍睹。她懵头懵脑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突然将头埋在双膝上痛哭起来。马胜利与她并排坐着,看着山下白茫茫的大雨,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看到她不哭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再看看,成功了没有?”李黛玉一动不动地静默着。马胜利看着她,也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李黛玉解开裤带,把手伸进去摸了摸,又撩起自己的外裤、内裤,探头往里反复看了看,凝视着面前的大雨,一言不发。马胜利等了很长时间,问:“怎么样?”
    她目光呆滞地摇了摇头。
    几天以后的一个夜晚,马胜利来到李黛玉家,他们在台灯光照亮的房间里相对无语。
    马胜利这一阵也学开了抽烟,一支接着一支抽得房间里烟雾弥漫。过了好一会儿,他让李黛玉站起来,李黛玉以为自己屁股下坐着什么东西了,站起来看了看,又疑惑地看看马胜利。
    马胜利站在面前,目光炯炯地盯视着她,突然抬起一脚,踢在她的小腹上。李黛玉惨叫一声瘫倒在地,昏迷了过去,她的身下洇出一片血泊。

    朱立红从军用吉普车上跳下来,北清中学的大门就在眼前。车原本可以一直开进去,她却灵机一动想走进去,这有种别样的感觉。一踏进北清中学的大门,她就发现门是很奇特的东西,虽然只是两个方方的水泥柱子,挂了一个“北清大学附属中学”的木牌,一走进去,就觉得里外的空气都有差别。道路两边高大的杨树还算整齐地排列着,却透出一股古老的荒凉,树下的杂草葱葱茏茏弥漫着,将道路夹得很窄。
    朱立红穿着一身新军装,背着军用帆布包,肥肥胖胖地趟着北清中学的空气往前闯,既感到自己曾是这里的学生,也觉出自己现在军人的身份。军装只能照顾她的胖,不能照顾她的矮,因此,她的军装总是过于长大,加上又是新的,当她在空气里趟着走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走过一段长长的土路,就到了传达室,小房几年不见,像是戴着蓑笠帽的老人,衰老地缩在路边的草莽中。传达室空无一人,小木门紧闭着,玻璃窗上插着几封来信,歪七扭八地等待认领。传达室旁边是自行车棚,这在几年前曾经拥挤热闹,几百辆新新旧旧的自行车满满地排在里面,一个挨一个的轱辘排出一道橡胶的墙壁来,现在,车棚里杂草丛生,绿浪滚滚,一些锈烂的铁架子东倒西歪地淹没在杂草中,大门像个破帽檐皱巴巴歪在那里。朱立红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吉普车,雄纠纠地朝前走去。
    迎面,主教学楼灰暗地立在那里,教学楼前的小操场坑坑洼洼,文化大革命前,这里曾是全校师生做广播操和升旗的地方,文化大革命中是红卫兵批斗“牛鬼蛇神”的地方,现在,好像罩上一个很大的蜘蛛网,尘土蒙蒙,荒无人烟。朱立红感觉自己踏入了一块野地,也像是踏入了一个尘封土垢的大仓库,不禁有些扫兴。她今天是来母校外调的,这是她在全市范围内外调的单位之一,外调的任务就是清查反对林副主席的反革命集团。她眼前浮现出林立果的形象,他现在是空军作战部副部长,前几天在一次军内清查“5。16”
    分子的动员大会上挥着手臂做了激昂慷慨的讲话。清查“5。16”,就是清查一切反对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反革命活动,而反对林副主席的反革命活动,自然是军内首要的清查对象。
    文化大革命以来,军内外一直有反对林副主席的反革命活动,朱立红一到空军当兵,就以其政治上的一贯敏锐在这场清查中表现卓越,参加了林立果领导的特别专案组。今天,她来北清中学是想取得军宣队和工宣队两年前整的卢小龙参加反林彪活动的材料,要把全部有关的人和事都清理一遍,才能将盘根错结的反革命集团一个不漏地揪出来。
    她原以为母校一定热热闹闹的,有很好的革命秩序,能够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她一身军装,会享受到荣归故校的欢迎和尊重,然而,眼前的校园人影稀疏,使她十分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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