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着林彪专用的高级红旗小轿车驰出了毛家湾,一路高速往市郊开去,车开得飞快,眼也不眨地闯过了一个又一个红灯。当他左盘右旋出了市区,在郊区的柏油路上奔驰时,几个在毛家湾等了许久跟他一起上车的军人都赞不绝口地说道:“副部长,您现在开车也是一流的。”他不语,只是将车开得更快。车里的人又纷纷赞道:“我们坐的是最革命的车,跟着最革命的人,战无不胜。”林立果精神抖擞地微微一笑。手下的这辆车是他武装的一部分。一个人跑不了多快,然而,当你能够驾驶一辆车时,你就跑得很快。一个人没有多少杀伤力,然而,当你掌握了一挺机枪、一辆坦克、一架轰炸机或一艘军舰时,你就有很大的杀伤力。一个人对世界没有多少直接的控制权,然而,如果你掌握了一拨人,指挥了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又掌握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你就可以将一个又一个城市包围,让一群又一群人束手就擒,你就能够控制整个中国。两千年来的中国历史就注释了一个真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现在,开着父亲的红旗小轿车,和驾驶一辆坦克、驾驶一架轰炸机感觉是一样的,是一种掌握武装的感觉。
车很快开到了一个军事机关大院,站岗的军人一看到这辆红旗轿车,立刻举手敬礼,伸手放行。车子毫不停顿地威风凛凛开了进去,穿过一座又一座楼房,一排又一排平房,是一片开阔的草坪,最后一拐,在一座幽静的小楼前停了下来。小楼前的草坪上停放着一架直升机,楼里迎出来七八个军人。林立果趾高气扬地一关车门,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小楼。他的脚步矫健而又有声有色,一离开毛家湾到了这些地方,他就进入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角色。当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跟着他踏响着楼梯时,他觉出了带领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前进的感觉。十几个人围着一张长会议桌坐下了,无关紧要的人都拉门退了出去,留下一个幽静的开会场所。林立果当仁不让地在主持会议的位置上坐下,面前这些中年军人绝大部分都是军级以上的干部,现在像他多年的部下一样对他毕恭毕敬,他感到了自己真正具有的指挥权。他坐在长桌的顶端,两腿八字伸开,两手八字放在桌上,像一座伟大的城堡面对臣属的土地,威严与决断使得他年轻的面孔有了俯瞰一切的成熟。
会议开始了,他说:“今天联合舰队先举行北京会议,晚上我就飞上海,再举行上海会议,形势不等人,形势逼人,我们要商量一下战略方针,做出战役部署。首长指示我们,要做好文的武的两手准备,特别要做好武的准备,首长说了,不能学南唐李后主‘几曾识干戈,垂泪对宫娥’,我们要懂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真理。大家就按照这个主题开始讨论吧,先从形势开始,说话要简洁,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主题。”他将身体稍稍往后靠在椅背上,问道:“谁先开始?”第一个发言的是空司办公室副主任周宇驰,他那黑红的长方脸上浮现出沉稳的神情,他说:“现在,毛重用张春桥这些人,大的形势是笔杆子压枪杆子,是张春桥这些人在压我们,对方的目标是企图改变接班人,我们确实要做好准备,要意识到斗争的尖锐性。”周宇驰看了看林立果的脸色,又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九届二中全会以来,紧跟首长的几个老总都受了压,挨了整。”林立果哼地插了一句话:“丘八斗不过秀才,愚蠢,全都被那个叶主任搞糟了。毛就是支持一派打一派,张春桥是什么东西?一不会种田,二不会做工,三不会打仗。机会到手,先把他们抓起来杀掉。”周宇驰自然不敢对林立果这段话品头论足,他接着自己的话说道:“所以,我们斗争的中心也是针锋相对的,要保护林副主席的接班人地位。”又有一个面目清瘦的军人发言道:“所以,我们已经组织下面的部队进行了两条路线斗争的教育,提出了两个保卫:一个是保卫林副主席的接班人地位,第二个是保卫副部长。”
林立果垂着目光,一派领袖威仪地听着这些军级以上干部的表态。这些讲话早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需要他们表态,需要他们相互激励,需要团聚出一个气氛,也需要他们献忠心,这是团结队伍、组织力量所必须的,他自己则在这种议论的过程中思考着真正提纲挈领的事情。听见又有人说:“现在,我们做每一件事都不能干扰大局,大局就是副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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