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栏上张贴着一些刚刚刷上去的大字报,人群中有人嚷:“这是我们刚贴的大字报,你没看上边写着请保留三日?”接着,就有人气势汹汹地挤上来。卢小龙冷冷地看了看挤上来的两个大学生,其中一个还留着小胡子。他二话没说,将扫帚插回浆糊桶中,从田小黎手中接过大字报的第一页糊了上去。后边有人使劲拽他,把他的衣领扣子都拽脱了。他奋力挣扎着将第一页铺展在涂满糨糊的宣传栏上,露出显赫的大题目:《北清大学工作组镇压学生运动绝无好下场!》,拽他的人一下停住了手,闹闹嚷嚷围观的人们也立刻被这个题目所震慑,那个留着小胡子的学生一手还抓在卢小龙的肩膀上,目光却看着这张大字报发直了。卢小龙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看到身后围上来更多的人,很快就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这种哗动舆论的感觉实在好极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这是反革命大字报。”接着,又有更多的声音喊:“让反革命跳出来,让他们贴完。”卢小龙拿起扫帚又刷开了。先刷大字报纸的四框,再米字交叉刷中间,还嫌不够,又将其余的面积补齐。他从田小黎手中接过第二页大字报,高举双手与第一页大字报对齐,先将最上边粘好,然后顺势捋下来,将整张纸铺平。宣传栏上早已重叠覆盖着厚厚的大字报了,在上面张贴新的大字报,铺展着按压下来,柔韧而有弹性,手感十分舒服。田小黎这时把未贴出的大字报递到华军手中,腾出手帮他将大字报的四边贴好。
围观的人实在太多,后边的人看不见,站在第一排的一个大学生开始高声朗读。卢小龙又在田小黎的帮助下将第三页大字报贴好。接着贴第四页,第五页,第六页,贴到第十页时,露出了署名:北清中学红卫兵卢小龙。这个署名表明北清中学已经成立了红卫兵,又表明反工作组的大字报卢小龙一人负责。正像他所预知的那样,最后一页一贴出,就像第一页大标题一样,引起一片哗然。听到身后有人说:“又是那个卢小龙。”他感到了一种独领风骚的兴奋,为了这一刻惊天动地的好感觉,坐一辈子牢也在所不惜。
这时,人群出现气势汹汹的拥挤,上来一群张牙舞爪的大学生。一个耳旁长着一大块乌痣的大学生抻着通红的细长脖子对卢小龙说:“你就是卢小龙?”卢小龙回答:“是。”这个大学生一挥手,上来几个人,将卢小龙双臂反扭起来。
天下大概只有一样东西,尽管你一天比一天更熟悉,你却不会感到厌倦,那就是自己的身体。在这个炎热的夏天,沈丽经常紧闭卧室裸体坐在床上,面对着大衣柜上的穿衣镜。
窗外的绿树遮着阳光,屋里有些阴暗,她在穿衣镜中看到的是自己那柔白发亮的身体。
镜框中的自己就像一幅裸体画,引得她恍恍惚惚的长久打量。她曲腿坐在床上,裸露的身体显出寂寞无奈的美丽。慵怠的目光有一点忧郁,头发如黑色的瀑布披泻下来,双乳无邪地隆起着,浅褐色的乳头和乳晕像一双特别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睁着。Rx房下的弧度有着特别适合绘画的立体感,因为坐着而在胸腹的过渡区出现的轻微横褶,尤其显出腰身的苗条。
圆滑的腹部下面是女人最隐秘的部位,被弯曲的大腿与膝盖半遮半掩着,像一个不愿问世的故事。曲腿造成的从腰到臀、再由臀到大腿的线条,让人想到盘山公路上最急猛的弯度,光滑的柏油路划出了盘旋而下的流利曲线。
她转过身,看着整个房间。房间里光线幽暗,木质地板及墙壁用深棕色勾画出古旧的富贵气,莲花吊灯枯燥地垂挂着,闭紧的木门显示着不受干扰的无聊,木门上装饰单调的凸凹条纹。窗外的蝉鸣从不停歇,注意它时,它就像窗外的绿树一样覆盖着天空,不注意它时,它便像树荫投进房间里的幽暗一样隐隐地存在。遮窗的是槐树,靠窗口的细枝上,可以看到槐树羽毛一样对称的叶瓣,一枝细嫩的叶柄上对称排列着十几瓣叶子,它常常成为小学生算命游戏的道具。透过树荫,可以看见烈日照射下的日月坛公园,也能依稀看见与日月坛南门相对的北清大学北门。
她穿上内衣,又穿上一件挺凉快的花绸裙。这件绸裙立刻让她像孔雀一样自我打量地站在了穿衣镜前。她在屋里慢慢走动着,膝盖和大腿一下一下撩蹭着有着极好质感的绸裙,体会着丝绸与皮肤接触的感觉。那是一种滑嫩、悠闲、荒凉的感觉,让她想到了吃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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