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那高地的太阳(32)

2025-10-10 评论

    “又要我列几条啥?”那天谢平笑着问她。
    “老烦的!师里又要汇报。吃饱了没事情干,一天到晚要汇报。自己不好下来看看!”她也忿忿地发牢骚。到底还是在棉花地里待过的。
    “汇报啥?”谢平问。给她递了个凳子过去。她把师里来的通知递给谢平。谢平还没看两眼,陈助理员进来了。“又在忙啥呢?”他也这么问。(郎亚娟这句口头禅就是向陈助理员学的。)谢平忙站起来给陈助理员让座,应道:“没忙什么。”郎亚娟没料到陈助理员这当口会闯进这门里。刚才她看准了他去主任屋以后,才溜过来的。她当然不想让陈助理员看到她来求谢平帮忙。因此她这时不仅尴尬,而且着慌。一头忙站起来招呼陈助理员,一头侧转身子,想挡住摊在桌上的那份师政治部的通知,但陈助理员跟郎亚娟一样,到谁屋,不问你高兴不高兴,也不问你同意不同意,都要伸手拿起你正在写的材料看看;倒也不是存心怎样,只是习惯了,觉得他应该了解你正在于什么。这自然急煞郎亚娟。但她又想不出招数来支开陈助理员。她也不敢这么做,还特别担心谢平趁机在陈助理员跟前“臭”她。一时间,她脸色紧张到发灰。她看到,谢平急忙把一份鸦八块分场报上来的年终总结典型材料递给了陈助理员;并不露痕迹地用一份《人民日报》把她的那份通知盖了起来。陈助理员走后,她好久好久呆着,脸还灰白。过后,十分真诚地,红着脸,低声对谢平说了声:“谢谢依……”
    “这算啥。都是上海人嘛。”谢平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市井气很浓的话,竟想不到再一次打动了郎亚娟。她眼圈竟红了,走的时候,说:“过两天,机关里要派人跟车到南山羊圈里给场长的试验田拉肥料。你就不用去了。我去跟助理员说……”哦,她在“报恩”。
    但到那一天,谢平也没闲着。整打一天电话,通知各青年班派人来斗情况。由于要来慰问团,这件事越发拖延不得。七个分场、四五十个连级单位,再加上像配水点之类的分散执勤小单位。全打到,真不易。许多地方的电话线,架在一些歪歪扭扭的树权棍上,通过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要让对方听清,贼费劲!得喊。一句话喊三遍四遍,躲到桌肚子里头,弯起手掌心,捂住嘴和送话器喊。一天下来,“心力交瘁”,索性坐到地上不肯起来了。嗓门沙哑得像个“麒派老生”了,惹得接待办公室的那些伙伴从山上拉罢肥回来,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笑罢,倒也晓得凑钱到场部营业食堂买二斤包子,犒劳他一顿。
    第二天,陈助理员通知谢平,叫他马上到主任屋里去一趟,有要紧事。谢平草草结束手头的杂事,把各青年班定要来聚会谈情况的名单,分个男女,汇总个人数,告诉齐景芳,好让她安排食宿,便去主仟那屋。他原以为,只是主任自己找他谈事儿;进了屋,见陈助理员也在屋里,就有些意外。再一会儿,协理员也来了。协理员是机关党支部书记,也往火墙跟前一坐。谢平就觉得气氛很沉重、很正板。
    “又在忙什么呢?小伙子。”主任颔首指指炉子边上预先放好的一把椅子,笑道。炉盖边上还放着一杯事先沏得的茶末。(主任找人谈话,都要预先给人准备好
    一杯茶。)从预先放好椅子和沏好茶来看,这次谈话是经过“筹备”的。
    “今天,我们三个人找你谈一次话。”主任微笑着解释着,并且侧过头去,用征询商量的口气,问陈助理员,“这也是党委的意思。我没理解错吧?”陈助理员捧着茶杯,只是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谢平的心评怦地猛跳起来。三个人谈?什么事?协理员在捅炉子。他是个坐不住的人。五十来岁,从早到晚,忙忙叨叨。过一会儿,他又在打量主任这屋的窗框了。他觉得该通知基建队派人来油油它了。为了证实这个判断,他还探身去抠了抠窗框皮。
    “听反映,你要召集全场青年班的班长开会?”主任和煦地问道。
    “开会!”谢平一时还没转过弯来,便反问道。
    “你不是已经通知下去,要各青年班班长准备情况,向你汇报吗?”陈助理员扶起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向谢平前倾着,探问。语调到这会儿,还是温和的。
    “向我汇报?谁说的?只是一起斗斗情况,碰个头,说聚会可以,但不是开会……”谢平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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