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吧……”谢平说。
“大概?”她挺直了身子,像摸烧红了的熨斗似的,用尖细的手指很快摸了两下那镜子般的靴面,不高兴地说道,“有人说,我穿啥都好看。”
“可能吧……”谢平说,“你作业做得怎么样了?我留给你的那本几何参考书上的题,做了多少?”
她默然一笑,拎起一只黄军包的角,往床上一倒,里边倾出十来本不重样的参考书:复习指南、综合练习汇编和升学辅导……书面上都有黄之源的题签:“与景芳小妹共勉。”
“不错。”他讪讪地走了。她也没往外送。但他感觉到她在看着他。房门也久久没关。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待他那么客气,为什么要向他炫耀,当然也就更不明白,那点尴尬又是从何而来……他回头想再看看她。就在这一刻,她却把门关上了……后来,她就渐渐躲着他了。特别是前两天,那个黄之源又来了之后……
……月光下,谢平追了上去。
“听说你要调到林场去了?怎么连老乡都不认了?”谢平问道。
“我一个‘山东大葱’,跟你攀得上老乡吗?”她冷冰冰地说道,背对住谢平,不转过身来。
谢平问:“没放弃复习吧……”
齐景芳用肩抵住树干,深深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不一会儿,谢平竟听见她低声抽泣起来。
‘怎么了?你家里……“谢平惶惑起来。
她不答。只是哭。忽然间显得那么瘦小。这时,谢平才注意到,今天她没像平日那样穿得新鲜。一件服务班统一发给的白上衣褂子里,只衬着一件很旧的也许还是她姐姐的花布袄。短发扎成两小把,但没编辫,只是用橡皮筋松松地箍了一下。因为头发长,稍稍往上箍了箍。这样两头更显得有些蓬松。脚上穿的,是从上海带来的黄翻毛皮鞋。
“小得子,怎么了?”谢平愣怔着。他有些束手无策。
“齐景芳,有话快说呀。哭什么!”他着急地说道。
齐景芳不哭了,抄起头巾梢子擦了擦眼泪,头一低走了。谢平没再追。他想:这些小丫头,心里咋恁些疙瘩?典型的小资产阶级!喷!!!
过罢阴历年,随着上海慰问团来临的日子越发迫近,接待办公室一摊人忙得脚后跟直打后脑勺。这期间,谢平却闲了个把月。政治处发函到上海外调他情况。陈助理员重翻他档案,发现他的人党志愿书上只签署了街道党委审批意见,而没有所属支部的讨论意见。打了个书面报告给政委。政委批了两个字“查清”。谢平本人不知道发函外调去了。他要求还回到十二队去蹲点。主任说:‘等一等吧。给你点时间学习学习还不好吗?“看着机关门前杨树上黑黑的枝条上那一个个圆锥形的芽骨朵渐渐膨大,颜色日逐褪浅。掠过林带的风益见湿润。拉水的公牛从烂泥路上走过时,叫声里掺和了更多的不安、骚动和热情。他着急。伙伴们还上他办公室来,但都不说什么,怕无意中再给他添了麻烦事,触了他心境。谁都只当无事一般,嘻嘻哈哈翻一阵报纸。陪他打打牌。谢平的牌艺极差。要是”拱猪“,”猪“最后总归到他手里。要是打”杜洛克“,他总当”杜洛克“。但伙伴们从不让他钻桌子。有一回,他火了,把牌一扔,吼道:”这样打牌还有什么意思?输了就输了嘛!
“伙伴们红红脸,都坐着不动了。最后,还是他,抱歉地去把牌重新一张张捡起来……倒是郎亚娟还不时给点事让他做做。主要是让他修改润色各连队报来的典型材料。他问她:”你怎么还敢托我这个想’谋反‘的人做事?“郎亚娟扬起极细极弯的眉毛,故作惊异状地说:”你别这么说话。没有人对你有啥看法。陈助理员在背后经常讲你能干,聪明,是个好脚式!不过让你有段时间定下心来总结总结自己。最近让你修改这些材料,也是请示过他的。我好自作主张的?“后来就让他给各连队的五好个人、四好班组填写奖状,颁发奖品。
有一天,骆驼圈子分场卫生员淡见三上场部卫生队领药,捎带着,到谢平这儿来领奖状和奖品。这骆驼圈子分场是羊马河最偏远的一个分场。只说它是羊马河的
“西伯利亚”,还没表达透它在羊马河人心目中所具有的遥远感。这分场拢共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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