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凸(137)

2025-10-10 评论

    “对不起……”黄克莹脸红了。而这时脚步声几乎已快到了楼梯口了。而且不止一个人。
    “他们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要抓一个正着?”黄克莹脸色忽而更苍白了。眼睛瞪得很大,很惊恐。
    “抓啥?侬在我房间里做啥了?”
    “侬还搞不懂?他们现在就需要这种事体,好把侬搞臭!”
    “哈一”
    “宗三,侬不要再打哈哈了。他们已经决定要把侬从谭家当家人的位置上拉下来。这种时候,他们随便啥恶毒龌龊的手段都用得出来的!他们会把侬讲得老难听老难听,也会把我讲得老难听老难听……侬赶快想想办法……宗三宗三宗三厂
    “把我从当家人的位置上拉下来……哈哈。拉嘛……我本来就不想做……”
    “宗三宗三宗三……”黄克莹急得真的要哭了。
    谭宗三苦笑着又发了一会儿呆,转身去拉开通里间的门。黄克莹忙跑了进去,关门时,还特地叮嘱了一声道:“一定不要让他们进这间房间来。一定!”同时慌忙地把她吃茶的杯子收了进去,把她坐过的椅子翻过的画报都重新放回原位,把一切都收拾得好像从来就没人来过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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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院门那边响来的脚步声一上了楼梯,骤然间就显得缓慢滞重了。一步一顿。三步一息。从脚步声喘息声和相随的劝慰声听出,来者并不止一位。等谭宗三出门去看时,来者已爬完楼梯,正由人搀扶着,在楼梯口大喘。黑黢黢静悄悄的过道,把他们长长的影子一折三弯地铺排在厚重的菲律宾木护墙板上,仿佛是一群奇形怪状的扁平物,在身后窥探警视。
    来者竟是谭雪俦。
    “侬这是做啥?漏夜出动。不要命了?”谭宗三赶快把他扶进房间,搀上床,并从壁橱里抱出一床擦刮里全新的鸭绒被包住他的下半身。又从雕花罩落背后的那个小博物架上取来一个什锦缎百宝匣。从匣子里取出一九腊封的冰香九生丸。拿一把嵌珠骨柄裁纸刀细细地剖开蜡丸。顷刻间房间里便盈溢一股沉郁沁人的药香,仿佛百年老药堂祖传药柜的深暗处。从中取出两颗金桔般猩黄、赤豆般大小的药丸,递给雪俦,让他赶紧地放到舌根底下含着。
    谭雪俦许久没有走出过“将之楚”大门了,加上又一气走了这么“长”的路途、上了这么“高”的楼梯。特别是跟老太太们商定了(谋划了)一定要重新起用经易门以后,制不住地又开始大量后血,体力再度急剧下降。所以这一刻真的很累。很疲软。他仰靠在绵软的大靠枕上,阖目细细地体味舌根下那两粒冰香丸的味道和力道,待自己稍稍缓过点精神,再开口说话。正式开口前,他先把那几个随侍左右的茶房、娘姨,统统打发了;尔后又要了一壶毛尖,亲自颤颤巍巍地回了两下,这才倒出半杯碧澄青黄的茶汤,过了过嘴,去掉些药味,只留下一点冰香和茶的苦涩清甜在舌尖和齿颊间。
    谭雪俦本来是不想再来跟谭宗三说什么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跟谭宗三说什么也是白说。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但他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来。他觉得有些话,不管谭宗三能不能听得进去,还是应该跟他讲讲清楚。不管全家人怎么看不惯这位年轻的“宗叔”,他总归还是“谭家人”。而且还是活着的谭家男人中,“辈分”最高的一个。该讲的话不讲,是我谭雪俦的不对。讲了不听,便是他谭宗三的不对了。宁可天下人负我,莫叫我负了天下人。这也是被全家人称道的谭雪俦做人的一个基本准则。
    应该说,要不是谭宗三在杭州执意不听招呼,又派人肆意追查洪兴泰的老底,也许谭家的那许多位老太太老老太太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坚决更换他下来。当然,谭宗三从小到大有一系列的事都让她们看不惯。这一回只不过是总爆发。
    说到这里,谭雪侍喘了两口,又歇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洪兴泰不是一个好人。他不配做我们的祖宗。不要说他活过了五十二岁,就算他活过了五百二十岁五千二百岁,也不能翻这个案。
    洪兴泰到底有啥不好?谭宗三问。
    侬不要再问这个洪兴泰了,可以(口伐)?在这桩事体上,侬已经伤了谭家所有的长辈的心,让她们忍无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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