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我小学四年级时,一次政治课考试要求默写社会主义阶段的基本路线。其中有一句:“在社会主义阶段,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我们班有个名叫栗荣亮的同学,父母离婚,学习很差,“还”字忘了写偏旁,写成了“不”字。我们的政治老师是学校工宣队的领导,立刻把这件事当作严重的政治事件,全班批完全校批,批得栗荣亮自己都认为是犯了“反革命”错误。最后他在全校做早操时站在台子上高声念自己的检讨书:“我对不起伟大领袖毛主席,对不起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犯下了极其严重的“反革命”错误,我把社会主义不存在着阶级斗争,写成了还存在着阶级斗争,铁证如山,非常后悔,……”政治老师一把把他拉开,气得大叫:“你还在继续‘反革命’!真拿你没办法。”全校师生哈哈大笑了几乎半个上午。其实那位政治老师是个心肠很好的人,可不知为什么,一遇到这种事,就变得让孩子们很害怕。现在我明白了,在一个政治不大正常的年代,好心肠的人也可能变成“魔鬼”。
(文中段落曾分别发表于《武汉晚报》等都市媒体)
一提起中学语文这档子事儿,我的心里就跟刀扎似的。在编撰《审视中学语文教育》的过程中,先是听到了中央领导关于中学语文一定要改革的指示,后又看到了王丽同志(真正意义上的同志)编的那本忧思录和报刊上不断发表的有关文章,这些都百倍增添了我的勇气。
然而每次一读起这些火热的文章,我就忘了自己是编者。我一会儿揪头发,一会儿拍桌子。我有太多的话要说了,最后却反而一句也说不出。就像《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常宝,“只盼着能在人前把话讲,只盼着讨清八年血泪账”。我自己八年前,就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
我是亲眼看着那些孩子们如何被我们的语文课弄得越来越不会说话,越来越不会写作,越来越远离我们伟大的汉语的。我为自己无力彻底挽救他们而愧疚,我为他们今天继续饱受语文课的煎熬而怒火满腔。
那时,我发明了一套“二元真理”教学法。先告诉学生什么是真的,正确的,有用的,然后告诉他们考试时不能按照我所教的回答,而要按照“教参”上的去回答。这样既可以考上大学,又可以掌握真知。中学的领导、老师都对我很好,学生们更是对我感激得令我多次流泪,我教过的学生有一大批都考入了北大清华等精英学府。
我现在虽在北大,但仍天天和中学语文界保持着肝胆相照的密切联系。我和北大的几位老师,还要参与教育部新的语文教学规划的制订工作。道路上全是刺儿,但再不把中学语文这事儿整明白,用不了30年,咱们的汉语,恐怕就要由日本人来教了。
(本文发表于《北京日报》时,题目为《我的“二元真理”法》。)
2001年全国高考语文试卷现代文阅读部分有一道18分的题,阅读一篇题目为《门》的文章后完成四个小题。这道题在阅卷人员中间几乎成了今年缺乏热点的语文试题中惟一的热点。不但阅卷领导小组事前为研究此题的给分原则大伤脑筋,而且在具体阅卷过程中也由于“出格”答案的层出不穷而引起一些讨论和“花絮”。我想,简单分析一下该题的出、答、阅之间的“互动”,对今后的现代文阅读考试,或许不乏意义。
《门》是一篇美国作家克·莫利所写的哲理散文。这类散文的特点是以文学性语言抒发比较含蓄的哲理,一般不使用比较严密的逻辑推理,而大多采用象征和比喻的手段,从具体事物入手借题发挥,所欲表达的哲理往往具有很强的个人性和主观性,并且大多不一定直说出来,而是让读者自己去体会和想象,甚至作者自身也不一定能说得清那个哲理,他只是感觉到并指出了“此中有真意”而已,你若当真向他追问,他则可能“欲辩已无言”了。
《门》就是这样一篇文章。从阅读的角度说,这是一篇轻松有趣,形象感和哲理度均把握得很到位的“美文”,虽然稍有点故弄玄虚,但基本上平和自如,没有明显的败笔,在西方社会中,很适合中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人士的“高级精神消遣”。但是,将这样一篇最适宜于“欣赏”的文章,而且是译文,用来考察学生对现代汉语白话文的阅读水平,是不是合适,恐怕有待思索和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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