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老几?”
“我?”李向南端详着对方,讽刺地哼了一声。
“是赖生吧?”冯耀祖从人群后面走上来,对司机说道,“这是咱们县委新来的书记。”名叫赖生的司机瞠目结舌了,他认得冯耀祖。开了车门,他抓着后脖颈,往下溜滑着下了车。
“这是怎么回事啊?”李向南指了指车上的木头,问道。
“是他们的,他们砍的,要卖给铜矿上当电线杆,我给他们拉拉。”
“你有什么好处啊?”李向南打量着对方继续问。
“我……上边有几根小的,是我要的。”
那几个农民看着事情不对,都扒着车厢一个个下了车。
“你们这是个人砍的,还是集体砍的?”李向南看着他们问道。
他们相互看了看:“个人。”
“你们个人的,送去,铜矿就买下了?”
“……是。”
“你们一共卖了多少了,不止一车两车了吧?”
几个人相互看看,没吭气。
“你们砍的哪儿的树,国营林场的?”
他们又相互看看,其中一个额角有个疤的青年农民不服地争辩道:“那过去就归我们村。”
“你今年多少岁?哪年生的?……1956年生的?这个山林1953年就划出来搞国营林场了,知道吗?还归你是吗?”
“那也有我们种的树……”
“那是国家、集体联营的。你们有什么权利砍?谁批准的?”
“他们仗势欺人。”青年农民低着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听见他说这话,李向南回头看了一下布告牌,指着说道:“这大字报,看来是你写的啰?”青年农民朝人群背后布告牌上的大字报看了一眼,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想抵赖。“你这个砍伐委员会有多少人啊?”
“……就我一个。”声音很低的回答。
“你认识字,你看看这布告牌上写的是啥呀?”
那个青年农民抬眼很快地看了一下,低下头道:“森林法。”
“什么叫法,知道吗?进过法院吗?”
“没,没有。”额角有疤的青年农民冒汗了。
“随便砍林子,你们已经犯了一个法。又来个什么‘砍伐委员会’,这叫成立非法组织,贴在森林法布告上,威胁看林人员,这又犯了一个法,知道吗?想住班房吗?“
“不,不想。”
“你呢,我的国家职工同志?”李向南又把目光转向司机,“也准备住班房吗?”
司机也脸上淌汗了。
“好,你们还是上车吧。”李向南看了看那几个农民说道。
他们几个人惊疑迷惑地看着李向南。
“你开上车吧,”李向南对司机说道,“和他们一块到县公安局,自首去。”
几个人一下子有些惶恐了,告饶道:“我们以后不了。”
“以后是以后。以前的能不管吗?要是砍了人,说上一句以后不了,就没事了?”
几个农民相互看看,有些冤屈地分辩道:“也不光我们几个人砍过树啊。”
“你们不要管别人,管好自己。主动去公安局把自己违法砍树的事,前前后后交待清楚,争取从宽处理。”李向南严肃地说,停了一下,他把口气放温和些,“你们可以说是我让你们去的。也可以说是你们自己主动去的,好不好?”他把目光移到那个额角有疤的青年农民脸上,“你要愿意减轻一点罪,”他回头指了指布告牌上的大字报,“这会儿去把它撕下来。刚贴上,还没人看见,自己撕了就算了。好不好?”
青年农民连忙点着头跑去撕大字报。
刘貌找了个适当的角度又拍了一张照。正好把布告牌和满载树木的卡车都照上了。刚才是《森林法》上贴着“砍伐委员会”的“警告”,现在是《森林法》下明目张胆地驶过着满载乱砍滥伐树木的大卡车。这两个景象说明的问题太尖锐了。他连刊发这两张照片的短文题目都想好了:“《森林法》下开过的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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