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194)

2025-10-10 评论

    李向南一下站住了,他转过头有些发火地说:“这个权力我要争。”
    林虹垂下眼沉默了一下:“已经有人造舆论说你是野心家了。”
    “野心家?”李向南冷笑一声,气忿地说,“用这样一条舆论把真正的事业家打下去,而真正的野心家就会在谨慎乖觉、曲意逢迎中,在倍受赏识中成长起来。”
    “那你还改造什么社会呢?”
    “我先要改造这一条。”
    奶妈家到了。干打垒的土院墙,小门,门口旁边的墙下停放着一个石碾。李向南看着碾子站住了。
    “孙大娘家到了,这就是。”林虹说。
    “我知道。”
    “那你愣什么呢?”
    “我在看这个碾子。”李向南用手轻轻推了推,碾砣在碾盘上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不大的隆隆声,“这个碾子二十六七年前就在这儿,现在还在这儿,什么都没变。”他抚摸着碾子说道。
    “感慨了?”
    一个身子硬朗的老太太,正在早已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拿瓢轻轻泼着水。见有人进了院子,她直起腰。李向南一眼就认出这是奶妈,同时也一眼就看到了她老得多么厉害。二十多年前,她三十多岁,还是个健壮的中年妇女,现在已经是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了。
    “奶妈,我是南南呀。”李向南连忙靠住自行车,上前几步握住老人的手。碾子没变,院子没变,房子没变,哺育过自己的奶妈却已经衰老了,一种苍凉酸楚涌上来,他两眼湿了。
    “哎呀,你是南南啊。”孙大娘揉着眼,“这我可不敢认了。让我看看,都这么高了。跟你爸爸长得一样,比他高,比他细。你托人带信说今天来,咋到这快黑了才来啊。我做着饭一直等你呢。”孙大娘又笑又抹泪,不知说什么好,忙手忙脚地就要弄饭。
    “奶妈,我吃了饭来的,您别张罗了。”
    “吃了来的,一路也早饿了。臭臭,快过来。”她一边里里外外忙着一边喊着。跑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快叫,这是你南叔。”
    “南叔。”小男孩叫道。
    “你多大了,十岁了?奶妈,这是根喜哥的孩子?”
    根喜是奶妈的儿子,比李向南大半岁。
    “是,这是他大的。臭臭,快去叫你爹,说你南叔来了,快去。”孙大娘一边唠唠叨叨地把孙子打发去了,一边把矮方桌摆在了院子里,一会儿就堆满了盆盆碗碗,又是炒鸡蛋,又是炖肉,又是豆腐。“我这就给你下饺子,早就捏好了等你。路上跑热了,先吃碗凉粉吧,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是芥末。吃辣子不?把醋倒上。这是香油,多倒上些。林老师,您也跟着吃一碗。这凉粉吃不坏肚子。您领南南来的?他一走二十六年不回来,家门口也找不见了。”
    “奶妈,我这二十多年也没来看您。”李向南端起凉粉说道。
    “早把我忘了。”
    “奶妈,我可没忘。”
    “不来就是忘了,这来了就是没忘。再几年不来,你奶妈就要盖上黄土见不上你了。”孙大娘说着,扯起衣襟,揩着脸上流出的老泪。
    “奶妈,您身体看着挺硬朗,再活上三四十年没问题。”
    “这都六十了,再活那么多年干啥?老得爬不动了,让儿孙嫌。”
    “奶妈,这往后我就能常来看您了。”李向南说着放下碗站起来,从自行车后座上拿下一个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一包布,“奶妈,这是给您买的一点东西。”
    “给我买的?”
    “我记得小时候您常唠叨,想扯块灯芯绒做衣服,这是临来,在北京给您扯了两丈,您做身衣服。还有两丈的确良布,两丈花布,您看是您做还是给根喜和孩子们做衣服,都行。”
    孙大娘用干瘦的手抚摸着柔软毛茸的黑灯芯绒,眼泪又下来了:“你还记得我唠叨过想扯灯芯绒布?”
    说话间,臭臭跑进院来:“奶奶,我爹来了。”一个剃着光头、黑瘦精干的中年农民急匆匆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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