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47)

2025-10-10 评论

    作为县委书记,他很得体地退出了房间。

    在顾荣家照料了一上午,吃了中饭,小莉就出来了。
    这中午大热天去哪儿呢?她除了写小说,从来在房间里坐不住,这两天心中尤其不静,总有一种要到什么地方去找什么人的冲动。她并不知道自己要找谁。穿过县委机关大院时,她看见县委书记办公室的两个房间都挂着锁。院里寂静无人,很冷清。她到了街上,一边神思恍惚地走着,扬手一下下揪着柳叶,一边想着早晨李向南在叔叔床前的难堪样子,不禁想笑。一个铁腕人物有点窝囊窘困,反而显出可爱。她一抬头,发现自己无意中又走过了那个城门楼的门洞。
    前面一条直直的窄街,就是熙攘喧闹人喊畜叫的自由集市。
    今天是逢十大集。人流喧闹拥挤。尘土、汗气、吆喝声混成一片。两边店铺前是各种筐筐篓篓的摊子,一个挨一个。摊子后面蹲着卖主,张罗着,招揽着。这一段街是菜蔬瓜果;紧挨着一段是豆麦黍稷、五谷杂粮;再一段是鸡鸭猪羊;再往前走,两边是铁器、木器、锅碗瓢盆的杂货。街到尽头是一个个油锅、汤锅、烘炉,有的支着布棚,有的就在太阳下面,卖着丸子汤、粉汤、炸油糕、烤饼子、水煎包、刀削面……擀面杖在案板上敲得啪啪响,油晃晃的面团在案板上劈里啪啦翻来翻去,刀削面一根根飞到开水锅里。
    小莉突然眼一亮,在人群中看见了李向南。她想挤过去和他打招呼,又想到什么。决定躲在人群中,看看这个年轻的县委书记怎样逛集市。
    李向南正背着手慢慢在人流中走着,左右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看着。不时停一停,问一问价,打听两句村里的事。这是个卖菜刀的摊子,一块帆布铺在地上,摆着几十把菜刀,蹲着个黑瘦精干的中年农民。
    李向南背着手站住了:“你这菜刀够古陵刀的水平吗?”
    “你自己看嘛。”
    “敢削铁吗?”
    “怎么不敢?”中年农民拿起一把菜刀用刀刃削起另一把菜刀的刀背,一条条细长的铁屑亮晶晶地卷着就下来了。
    “好刀。你是专管卖刀吧?”
    “是。我替公社铁器厂卖刀。”
    “祈庄的?”
    “你怎么知道?”
    “我耳朵长点。”李向南笑笑,“卖一把能挣多少钱?”
    “五毛。”
    “那一天卖上二十把,就挣十块了?”
    “不行,在咱们古陵卖不动。”
    “是产菜刀的太多。你不会去外县、外省?”
    “有时候也出去。不过出去跑花销也大,弄不好也不合算。”
    “铁器厂承包了吗?”
    “他们正计划着承包呢。”
    李向南点点头又往前走,小莉在人流中跟着。想到自己在“监视”、“跟梢”县委书记,分外有趣。这是个眼睛眯缝得有点睁不开的卖凉粉老头,围着个蓝布系腰,坐在小板凳上,看人总要仰起头来吃力地睁着眼。
    “您一天能卖多少凉粉啊?”李向南站住问道。
    老头正在把旋成细条的凉粉水淋滑溜地抓到一个个碗里,又洒上点黄瓜丝,他打量着看了看李向南:“十斤粉面的。”他低下头,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在矮方桌上摆布着他的营生。
    “您这是多少钱一碗?”
    “一毛八。”
    “那您一天能挣二十块,发财了。”
    “挣不下。”老头不高兴地说,“下”字拖得特别长,还带拐弯的。
    “我给您算了,您这一斤粉面起码出十斤凉粉,是吧?”
    “出不了。”
    “我做过,您还骗我?”李向南一笑。
    “顶多也就是十斤。”
    “您这一碗也就是半斤凉粉。”
    “可不止。”
    “我的眼没错,”李向南又风趣地笑笑,“要不我旁边拿把秤来称称好不好?保不住半斤还差一半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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