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昼(104)

2025-10-10 评论

    是在做梦吗?这不是她童年时的幻想吗?
    是谁搂住了她,搂得这么紧,把她压在床上?她的身体冲动地起伏着,电流在她周身传导着。她也搂抱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结实、柔软、有劲儿,全身滋润。她被搂得喘不过气来,用力推开他,真重啊。她看见喷泉向天上喷水,看见水龙头在往下流水,看见救火车的水龙头射出几丈高的水柱,到处是龙头,到处是水……
    她在和几个人打克郎棋,她输急了,用棋杆乱捅,乱拨拉,把别人的棋子统统打到四面的“井”里去了。……
    他还在跳舞?搂着谁跳呢?是范丹妮吗?那腰身挺苗条,可怎么看不清她的脸?她的脸总是向后扭着。是黄平平吗?黄平平很少接受他的邀请,说他跳舞太放荡。身子贴住些就放荡?管她是谁,搂住谁是谁。女人是好东西,能带来快感。不过,女人也和饭菜一样,要经常换换口味,总吃一种饭菜,会倒胃口的。可他搂住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呢?怎么总看不见她的脸?他换来换去,实际上是一个女人?女人都一样?看不见脸时,不都一样?不,身材有胖瘦高矮之分,皮肤有润泽粗糙之分,肌肉有柔韧松弛之分,性格有冷热温凉之分。酸甜辛涩,各有各的味道。可是,他现在连这都分不清了,所有他搂过的女人今天都变成一个人了?
    小莉呢?该叫她一块回家了……
    他站在香山鬼见愁峰顶上,满山红叶,真美啊,像个多情女子,真想发一声喊搂住她。远处是波光闪闪的昆明湖,像个伤感的美女。他克制不住了,扬开双臂凌空扑过去,他要从天空扑向湖水,把整个身体化在里面,一旦扑出去,他后悔了,要摔死的,可他收不住了,脚已离开山顶了,身子飘悠悠往下坠着,一种失重感,他昏迷了……
    中东战争怎么打到北极去了?新华社要派记者去北极采访。去者九死一生,很可能葬身北冰洋。牺牲了,将立个冰雕纪念碑。人人畏难,没人敢去,她奋勇登台说了一句:我去。台下一片惊叹。她要选个男记者当助手。几百个男记者纷纷挺身而出,在她面前排成横队,任她挑选。
    她在队列面前走过,对谁都一视同仁地真诚微笑。她对他们都信任,都看重,她谁也不愿意刺激,虽然她最终只能挑选其中一个。她在横队面前第二次走过,迟迟作不出选择。她不愿因挑选出一个,而疏远了其余几百个。而且,实际上她也挑选不出一个最满意的。
    怎么回事?李向南也出现在记者行列里,他不是记者呀?
    她能选他吗?……
    他和吴冬的棋怎么还没下完?这是残局了,自己只剩一个帅,一个车;吴冬除了将,还有一车,一炮。棋盘上空荡荡的,只有五个子儿。走来走去,吴冬就是不知道怎么赢。“和棋了,李部长。”吴冬笑着摊开手,“炮没炮架子,一点没用。”“不不,你再走走试试。”他挥了一下手。这个吴冬怎么这样没经验?就不知道“海底捞月”的招儿?那是车、炮赢单车的惟一招法。唉,到底还年轻,嫩着呢。自己教不教给他呢?不教不符合自己的风格;教,是成了和局再教呢,还是先教了然后认输?向东怎么又在一旁指手画脚了?瘦长的胳膊在眼前挥来挥去,真讨厌。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又下开了?正是中局格杀,界河两岸犬牙交错,满盘混战,遍地硝烟。自己也跑到棋盘上了?化成帅了,化成车了?化成炮了?好像是化成马了?乱了,下棋的人怎么和棋子混为一体了?先得搞清自己身份,自己是棋子儿,还是下棋的?
    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好一会儿,眼睛终于亮了,看清楚了。四周是黑暗。只有周围一步距离内有淡淡的微光。他走到哪儿,这一团微光跟到哪儿。想望得远一些,黑暗如墙四面包围。他划着火柴,没有一点可燃的东西,只好烧着手中自己那卷回忆录的稿纸,火炬照亮了几步远的距离,可火炬离自己太近,眼睛反而被晃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她没有力量从梦中挣扎出来。
    她在扫一条路,那是她刚走过的路?她把它踩脏了?她倒退着往回扫,两边人群夹道,都在指点她,议论她。她低着头往回退着扫,路扫不完,两边夹道的人也没尽头。梁志祥拿着一套木匠家具向她走过来。他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两边的人,可她抬不起头来,她使劲扫着,人群中还有爸爸冷淡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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