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都拍了照。
“好,咱们再看看住房。”李海山说道。
这一家住着一间房。吱吱呀呀推开烂板条钉成的院门,抬头就看见房顶上苫着几块破油毡,上面压着半头砖和石块,显得很狼藉。敲门进去,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正挤在小桌上包饺子,床上还躺着个瘫痪的老太太。看见走进来这么多人,他们一时都不知出了什么事。关中荣把情况说明了:老部长、新部长来看望工人。李海山看了看屋里,杂乱拥挤。又抬头看了看顶棚,一片片漏雨留下的黄色洇迹,不少地方已经穿孔。人们也随着李海山的目光抬起头。
“这情况你了解吗?”李海山问关中荣。
“我……知道。”关中荣不能答不知道。
“你知道这情况吗?”李海山转头问廖鹏飞。
“我还没有听到反映。”
“为什么没人向你反映?”
“是我关心下情不够。”
“仅此‘不够’?”李海山哼了一声,他把目光转向男主人,“去年夏天就漏雨了吧?”
“是。”男主人答道。
“厂里不管吧?”
“厂里说,”男主人看了看关厂长,“这房子过一两年就要拆了盖楼房了。”
“这一片平房明年就准备拆。”关中荣说。
“所以现在就这样凑合着?”李海山转头看着关中荣。
“当然不该凑合。我们对工人生活关心不够。”
“你没住在这一片吧?”
“没有。”
又是一家。小院内外都被水龙头那儿发源的污水河漫淹了,一片烂泥。门坎用土、炉渣垫起一道半尺多高的“堤坝”,算是把污水挡住了。他们踏着泥泞进了家。两间房,一家九口人。儿媳正在坐月子,隔着一道布帘,躺在里屋。院里挂满了小孩尿布。自家盖的小厨房里,放着一张折起的折叠床,那是晚上小儿子睡的地方。旁边就是公用厕所,臭烘烘的令人作呕。
李海山简单询问了一下主人的工作、家庭情况,什么也没说,就领着人群走了出来。“还用再挨家挨户往下看吗?”他指着一排排房子冷冷地问。
“不用了,我们马上解决。”关中荣简单明确地答道,“一个星期后请李部长再来检查。”
“厂里没有一个干部住在这片平房宿舍吧?”
“厂级干部是没有人在这儿住。”
“不要说厂级干部,就连科室一级、车间一级的干部,也没有一个人住在这儿吧?”
“……好像是。”
“好像是?就连工段长一级的干部都没有一个住在这儿。没错吧?”
“这……我不清楚。”关中荣转头看着身边一个分管后勤的干部。
“是没有。”那个干部说。
“李部长,不用一星期时间了,三天以后您就来视察吧。”关中荣很干脆地说。
李海山径直往回走,人群照例是簇拥着跟上。他站在小轿车前拉开了车门,转过头对廖鹏飞、关中荣等人说道:“好,就参观到这儿吧。”
“李部长,您还有什么指示?”
“你们当部长的,厂长的,还有当记者的,认为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有任何指示。”李海山说完准备俯身上车。
“李部长……”
“面向现代化,面向国际,真正把这篇文章做好,你们懂吗?”李海山沉着脸砰地把车门一关,“去陶岳家。”他对司机吩咐道。
顾恒与李海山亲热握手:“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我有时间该去府上拜访啊。”
“我也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这两天我也正打算找你谈谈。”李海山说。
黄平平召开的家庭会设在院子里,客厅门口的葡萄架下。大人小孩十几个,小板凳坐了一片。
“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开了?”黄公愚皱着眉头站在客厅门口挥斥道,“换个地方,我这儿九点半就要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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