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让夏平离开一会儿吧?”
“啊……要不,你还是先去?”黄公愚小心地问夏平。
夏平低着头沉默不语。
“夏平,你先去吧,爸爸的事也没那么急。”春平劝道。
“急当然是急的,不过……”
“不过什么呀,爸爸,夏平也不能老不解决生活问题啊。”
“……春平,你介绍的这个人怎么样,配得上夏平吗?”
“爸,别说了。”夏平不爱听这些。
“我昨晚不是和您详细谈过了吗?”春平不满地说。
“噢……他是不是二婚哪?”
“爸,我不都和您讲过嘛。”
“噢,噢……是不是腿有点毛病?”
“爸爸,您说的是上次介绍的那一个了。”春平更不满了。
夏平这时抬起头:“大姐,我不去了。”
“为什么?”春平问。
“啊,去还是可以去的,今天不行,还可以找个时间。”黄公愚说。
“不,我什么时候也不想去了。我什么人也不想让你们介绍。”夏平细声细气然而是固执地说。
黄公愚站在那儿有些愣了,小心地看着女儿:“夏平,爸爸没有说不让你去啊。”
“是我自己不感兴趣。”
“夏平,你不能老这样生活下去啊。”春平说。
“我这样妨碍你们谁了?我现在一听你们说这些就烦,你们知道不知道?”夏平有些激动。
春平一下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好,那过些时候再说吧。”她转身慢慢走了。
“爸,您有事就说吧。”夏平又拿起笔。
“啊,不忙,夏平,你喝水吗?爸爸给你倒。……不喝?吃糖吗?不吃?吃个苹果吧,爸爸给你削。都不吃?对了,想起来了,有一样东西我昨天就要送给你,我去拿,我去拿……”黄公愚有点语无伦次地说着,老态龙钟地推开里间卧室门,打开抽屉翻寻着。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块金表来:“夏平,这给你吧,这是你妈妈留下的遗物,你戴上吧。”
“不,我不要,你保存着吧。”
“给你戴上吧。这是爸爸决定给你的……还有,这一枝金笔,”他颤颤地把一支笔盒放到夏平面前,“是爸爸上次去南方开会时朋友送的,也给你吧。”
“爸,我都不要。您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
黄公愚不知应该做什么才能表达一下他对女儿的爱。
春平又进来了:“夏平,有人找你。”
“我说过了,我不去。”
“不是他,他早已经走了。”春平说道,“是你过去的同学。”
“谁?”
“郭策。”
他?夏平内心悸动了一下:“爸,我能不能先去一下?”
“去吧,你去吧。”黄公愚连忙摆着手说道。
她一边快步走出客厅,一边匆匆理着自己随便梳就的短发,拉整着身上的衬衫。
郭策是她的高中同学,还是同桌。两人除了正常的友谊似乎再没有别的什么。只记得一次物理实验课,在观察一台仪器时,两个人的头挨在了一起。及至都由脸热而觉察时,迅速分开了,一时都有些脸红。1968年她去东北插队。临走那天,她在从学校到公共汽车站的路上遇到他。他骑着车,下来推车和她并肩走。两个人都有些没话找话地说了一些最平常、最没用的话。那段路实在太短了,终于走完了,汽车也来了,两个人都朦朦胧胧感到要说的话没说,然而,他们太单纯了,谁也没成熟到能掌握这种谈话的程度,便怅然分手了,也便失去了联系。如果,那段路再长点呢?如果那一天汽车再晚来半个小时,或许她和他就会是另一种关系?
人的命运,幸运与不幸,有时就只差一点。
大前年,她在整理图书时突然发现他写的一本书:《心理学中的新方法论》,并从“图书通讯”中看到了作者介绍。她当时很激动,立刻给他写了封信。及至收到回信,她知道他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她一下平静了,这时才多少有点审视到自己写信时的潜意识:她以为他还是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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