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昼(215)

2025-10-10 评论

    “太对了。”刘言兴奋地说。
    “我理解,这部电影是两个层次,一个是外在层次,主要刻画女主人公在生活中处理各种矛盾的风格。她是女性感的,但又绝不软弱。”
    “还有一个层次呢?”刘言愈加兴奋了。
    “第二个层次,我理解,主要是通过女主人公白洁和男主人公关于人生、爱情的对话,还有她的内心独白、日记的画外音体现出来的。这个层次是刻画她的人生思悟,也可以说是人生哲理层次。我觉得,”林虹因为感到自己的成功,特意停顿了一下,带点必要的不好意思,“如果拍好了,白洁能成为一个有独特艺术魅力的形象。”
    “简直太对了。童伟,这和咱们的认识完全一致。”刘言兴奋地匆匆拔笔在范丹妮那张信纸上写了三个字:“就是她。”画了几个惊叹号,递给了胡正强,又问:“小林,你还有什么看法?”
    “我感觉这部电影音乐感很强,有点像音乐片,女主人公又很爱音乐。所以,如果要拍好的话,演白洁的演员也最好会点音乐。”
    “太对了。”刘言望着林虹,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话,“哎,你会音乐吗?”
    “我?……我有时拉拉提琴,弹弹琵琶。”林虹答道,突然意识到什么,脸微微红了。
    “怎么样?”刘言转向胡正强。那话里两层意思:关于剧本的争论怎么样?这位林虹合适吗?胡正强和钟小鲁刚刚看过刘言写在信纸上的三个字,此时相视一笑。眼前这位女性确实再理想不过了。不过,争论的失败使他们并不像刘言那么兴奋,他们原来一直认为剧本中的社会生活太淡化,要求再丰富实感一些。
    “爸爸。”胡正强十岁的儿子宁宁手捧着书本、铅笔盒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不做作业了?”胡正强问。
    “妈妈说,她要和阿姨谈重要的事情,让我别在那儿。”
    胡正强一下僵住了,他感到了事情的恶化。
    屋里气氛又有些尴尬。人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把小屋开开,你去那儿做作业吧。”胡正强站起来。
    “还要给我讲呢。”宁宁不高兴地撅着嘴说道。
    “好,你们先谈,我去把孩子安排一下。”胡正强对屋里人说道。
    范丹妮感到有些心跳。坐在对面的目光沉静的中年女性,就是她一直在心中咀嚼的胡正强的妻子。她第一次和她面对面相见。她刚才对胡正强那样冷蔑,那目光似乎能把胡正强看得矮下去、瘪下去似的,现在面对他的妻子却有些心怯。文倩岚那文雅的气质像淡青色的光亮一样,散发着一种凉凉的压力,使她呼吸有些困难。面对着胡正强,对方是无义者,对不起她,欠着她;在这位妻子面前,自己却是失义者,自己侵犯了对方做妻子的利益。
    她极力摆脱着自己的心理压力,把来之前反复做的思想准备、情绪准备温习了几遍,抓住自己的意志。她不能做一个被人任意玩弄、欺凌的可怜虫。她痛苦够了,她要让别人也痛苦。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像是爱情上的贼,像是乞丐,追来追去,求来求去,躲来躲去,她受够了。她要抖掉屈辱,像抖掉一身破烂的乞丐服一样,她要站起来,痛快一下,她要袒露自己,同时也让伪君子、让自以为幸福而骄傲自得的妻子袒露出来,让大家都明白真相。
    “你有什么,说吧。”文倩岚把儿子打发走,坐下来瞧着范丹妮。因为一夜未眠,她原本就白皙的脸更显出病态的苍白。
    “我找你,是想……”范丹妮感到难以启齿。
    “你说吧。”文倩岚和善地说道,好像是医生在安慰病人。那宽容和善良软化着范丹妮,也溶化着文倩岚自己心中的痛苦。一个人对伤害自己的人表现宽容善良时,会生出一种自我崇高感,那可以消融自己的一些痛苦。
    她的痛苦是深的。她出身于书香门第,有着极正统的伦理道德观。父母对子女的慈爱,子女对父母的孝道,是最起码的;夫妻间的忠诚不贰是绝对不可玷污的。她始终相信胡正强的正派诚实,相信他对自己感情的专一,那是她心中一片圣洁光明的天空。然而,一昼夜之间(胡正强与范丹妮的事情她是昨天上午听说的,当时她如被雷击一样失了知觉),她必须接受的事实是:圣洁光明的天空消失了,她感到自己比任何人都屈辱,比任何人都可怜。她成了被人看笑话的妻子。她绝不在这种可怕的欺骗中生活一天。昨天乘公共汽车回家的路上,她像是大病一场,连上楼梯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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