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想来找你吧。”小莉讥诮地说。
“找我?”
“也不一定是找你来了,他可能是来北京活动上层,忙着往上爬吧。”顾晓鹰接过话来。他正注视着电视屏幕上一个芭蕾舞演员美丽诱人的大腿和胸部,想像着在以后说不定的哪次相逢机会中如何打动她。在他眼里,魅惑或征服女性的艺术是最高超的艺术。
顾恒不满地瞥了儿子一眼。他不喜欢儿子这副玩世不恭的神态,不喜欢儿子看女人时两眼发红的目光,包括儿子身上那浓烈散发的男人气味。这股气味曾使他骄傲过——儿子的男子汉气质像自己。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儿子显露出的桀骜和狂荡使他厌恶并反感了,心里也慢慢失去了那种父亲对儿子的情爱。他越来越感到的是自己与儿子之间出现的两个男人之间的对抗。当然,表面上父子还是亲切的。顾恒也常听儿子谈话。顾晓鹰那玩世不恭的言论中,总是含着大量社会信息。
“说话老没个正经。”顾恒宽容地嗔责道。
“正经话未必有真理,不正经未必没真理。”顾晓鹰似乎不屑争论。
“你以后真打算让李向南当省委副书记?”景立贞也搭话了,她这会儿刚把厨房收拾利索。
“这是中央决定的事。”顾恒不满地瞥了妻子一眼。
女人就是不行。要说妻子也有能力,很泼辣,可干了几十年政治了,城府还是不够深。在建工局当着个副书记,敢作敢为,可带着股随便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分场合,常常不考虑影响。景立贞拉过一张小竹椅子坐下,不说什么了。几十年的政治历史,终于使她承认了,丈夫比她成熟,她已经习惯于服从丈夫了。
关于李向南的话题就这样似乎很平淡地一滑就要过去了。但它并不会如此。这件事和一家四口人的个性冲突有着联系。利益和感情要推动这个话题向纵深发展。
顾晓鹰首先要行动。他对李向南有着双重的嫉妒。
作为一个男性,他对李向南在林虹面前的地位有嫉妒(他对一切在女人面前获得成功的男性都怀有不能克制的嫉妒);作为一个准备攀登权力高峰的政治活动家,他对李向南新星般的升起有嫉妒。政治争夺中的嫉妒和女人争夺中的嫉妒,这是天下两种最强有力的男性的嫉妒。他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潇洒地点着了一支“中华”烟,跷起了二郎腿。当浓烟从嘴里缓缓喷出来的时候,他感到了自己那男子汉的强悍,火热的呼气也从宽阔结实的胸膛中吐出来。他吐得徐缓而有控制,他能深谋远虑、从容有节制地使用力量,像玩味掌握嘴里喷出的烟圈一样玩味掌握权术。
在父亲这儿臭一臭李向南。不过要突破他“难眩以伪”这一关。
顾晓鹰瞥视了一眼墙上的条幅:“爸爸,李向南这个人怎么样,你这样赏识他?”他说得随便而又诚恳,还恰到好处地微露着一丝感兴趣的神情。
“很有才干。”顾恒贴着沙发转过头来答道。儿女们关心他的工作,总能引起他的兴致。
“很突出吗?”
“可以说是相当突出吧。有战略思想,有实践才干,很难得。”
“爸爸,你这倒真像曹操了。”
“怎么?”
“敢用人嘛。‘识拔奇才,不拘微贱’。”
顾恒仰在沙发上朗声笑了。
“你也是爱听好话。”景立贞嗑着瓜子嗔道。
“不不,你说错了。我不是爱听好话,不爱听坏话,也不是爱听坏话,不爱听好话。”
“那你爱听什么话?”
“好话坏话,只要中肯,我都爱听。要是不中肯,我都不爱听。”
“这是爸爸最得意的准则之一。”小莉笑着说。
“那当然,别人准确指出你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宝贵的嘛。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都是糊涂可悲的。”顾恒饶有兴致地打着手势,“哎,晓鹰,你和李向南过去都是北京的老高中,你以前听说过他吗?”
“听说过一点,他在北京学生中有点小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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