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与荣(31)

2025-10-10 评论

    小华上中班晚睡晚起,也被骂声吵醒。他睡眼惺忪地开门探出头想嚷一声,一听赵世芬今天的骂语不对,便愣了会儿,砰地把房门又关上了。
    黄公愚昨天折腾了一天,晚上才神志清醒过来,吃了药睡下了,早早就被吵醒。这是怎么了,家里又出什么乱子了?他走到窗前想喊夏平,但满院子被赵世芬的骂嚷声统治着,他喊不出,张不开嘴。
    祁阿姨买菜去了。冬平早起出去溜达。夏平、平平并肩站在窗前听着。为照顾父亲,夏平昨天熬到后半夜,此刻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情——家中出了这等丑事,太丢人了。平平绷着几百根神经,紧张地谛听对面传来的声响。是她最先了解到这件事,又把情况告诉了大哥。
    ……早晨五点钟,天上布着铁青的阴云,街上一片青灰色,如冷调子的画。黄平平领着卫华骑车到了中东街,在一幢楼前停住,两辆车放在一边僻处。就是这套房子。黄平平指着一层的一个窗户,拉着窗帘,黑着灯。一幢幢楼都在黎明前沉睡。远处传来洒水车丁丁当当的声音。许久,那个窗户灯亮了,天蓝色窗帘上影影绰绰晃动着两个身影,似乎能听见一男一女压低的嬉笑声。旁边一扇小窗的灯也亮了,大概是厨房。听见水龙头哗哗放水的声响。又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关门开门的声音。黄平平拉着卫华闪到一垛青砖后面。这时天已明了,周围有人行走,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怀疑地回头扫了他们几眼,提着篮子一跛一跛地走远了。单元门嘎啦啦一响,出来一个男的,卫华认得:是顾晓鹰。只见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回头打了个榧子。甩着头发步伐匆匆地出来一个漂亮女性,脸一照,是赵世芬。卫华的血一下涌上脸。看见顾晓鹰涎着脸凑在赵世芬耳边说了句什么,赵世芬哼地撇了一下嘴。顾晓鹰笑了,在赵世芬脸上拧了一把,扬手轻轻说了句拜拜,两个人便一东一西分开走了。
    黄平平推卫华,让他赶上去堵住赵世芬。卫华两腿发软,不敢。那咱们先回。黄平平说着就同卫华骑上了车……
    一个房间里在骂,几个窗户里在听。四合院内却空荡无人——没有人到院子里来,任凭骂声回响。
    “这个家我早呆够了。”赵世芬骂够了,女儿也醒了,哭了,她便料理着女儿,出出进进到了院子里。各屋的门过了一会儿才陆陆续续打开,人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开始了早晨的忙碌。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都垂着眼来来往往忙自己的事,都不敢正视赵世芬。倒像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惟有赵世芬趾高气扬、脚底生风地进进出出着,想进厨房就进厨房,想用水管就用水管,想摔门就摔门,想泼水就当院泼水,想骂两句就骂两句,人们都躲让着她。我就是这样。不想过就离婚。我什么都不怕。这辈子啥都见过。盯梢?哼,下毒、捅刀子都吓不住我。我对得起你们黄家。你们黄家给过我什么好儿?哼,都不敢正眼看我,我敢正眼看你们。
    看着他们一个个垂眼避让的怯劲儿,她心中生出一种恶来。她看不起他们。她要让他们难受难受。她旁若无人地端着盆,水龙头开得哗哗响。刷牙漱口,水喷得呼呼啦啦。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们从此就不要抬起头来。怕我,不愿沾我,我走到哪儿你们就得让到哪儿。你们是河边的草,脚到哪儿,你们就往两边倒到哪儿。
    儿媳做下这等丑事,儿子这等窝囊,这家是再不成家了。黄公愚气得胸口直堵。吃过早饭,儿女们纷纷走了。夏平呢,叫了也不马上来,越来越不像话了。刚要再张嘴,夏平已在面前。你忙什么呢,一早晨也不见你?他怒气往二女儿头上发。
    “这不是来了吗?”夏平温和地说,她开始收拾父亲的卧室和客厅,“爸爸,我想明天开始上班了。”
    “什么?”黄公愚如雷轰顶,“那,那,那这个家,谁管?”他看着女儿,嘴哆嗦着。夏平在北京图书馆工作,差不多一直请着假在家里。
    夏平叠完被子,拍松枕头,抻平床单,又整理着父亲乱放的衣裳,一件件挂进大衣柜,忙个不停,没理会他。
    黄公愚嘴的哆嗦由上至下传到手,传到腿:“是不是没出成国,就不高兴了?”他看到了大衣柜里挂的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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