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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仑使我创立「魔术哲学」。
「魔术哲学」是唯一令我快乐的哲学。你知道魔术在骗你,但你不要知道真相,知道了就索然无味。你并不真的想知道,因为你愿意被骗。你真的知道了,答案是你不但第二次被骗了,还没第一次美好。朱仑和我都相信「魔术哲学」,谜底如是真的,为什么自找无趣?如是假的,为什么要解开它?
因为看到朱仑,我看到赤裸的镜子。
镜子不是赤裸,但它照出赤裸。
不照赤裸的镜子,还是镜子吗?
镜子的唯一缺点,是照了妖,它管的闲事太多了。
我家的镜子不照妖,找另一面镜子对着镜子,镜子会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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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赤裸」的字眼,别以为你看到了黄色或什么的。「赤裸」不是、不全是、不只是单纯的肉体层面,它也是、也许是、也应该是、也最好是复杂的精神层面,并且精神层面的赤裸也不止于一丝不挂,而是一片灵光。
朱仑的赤裸,是乍现在灵光,赤裸展现的,反是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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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试图在她身上寻找她根没有的,只能在她身上找你「你为有」的,而把寻找永远当作过程、当作哲学家的黑猫,「以为找到」,或「以为会找到」。以为以外,有一种比「以为」不像自欺的方法,就是「假装」找到、「扮演」找到、「演出」找到。因为找到不是凭空的,要有影像作为「支点」,所以,我要朱仑,和她的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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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有无中」,这是第一流的诗人描写自然。
「情色有无中」,这是第一流的情人描写自已。
第一流的情人不在展示多情,且在显示无情。
他会有意的多情、也会有意的无情。
用无情拉开多情,有意的拉开「情距」。「多情却似总无情」,第一流的情人不但会多情,也会多无情。十七岁的,没有机会了,朱仑碰到了「无情男子」,赤裸是她唯一的计算,靠「有无中」的赤裸,她偷回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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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的奇妙、多么的快乐,在宇宙比例中,和朱仑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短暂,但却是赤裸的。或者说,在一起穿衣服的时间与不赤身露体的时间不成比例,衣服对我们是什么?是进门出门前的世俗礼仪、是气象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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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起是一种泄漏,泄漏出我毕竟是自然现象中的男人,多少的修炼、多少的哲学,都没有用,只要超过了界限,就出现了单独行动。它不介意使我有点窘。对比之下,看在清纯的模特儿眼里,她反到显得自然。清纯不是视而不见、不是假装不见、不是畏惧、不是憎恶,而是一种追认、一种对现实的承认。清纯不是闪躲,清纯是冷静的面对,面露庄严。勃起与清纯,形成了多么强烈的对比,啊,朱仑,对比的双方,都关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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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表情上,到底要不要显示出淫荡?这是一个重要的真善美问题。太多太多的人欣赏表情淫荡的女人,从「卡门(Carmen)式」到「丽泰·海华丝(RitaHayworth)式」,不一而足。这是错误的。淫荡的最倒人胃口处,在于不含蓄。纯洁的十七岁、清纯的十七岁、灵秀的十七岁、庄严女神般的十七岁,她怎么淫荡得出来?我喜欢她永远没有淫荡的成分。我把以上的意思讲给朱仑听,她浅浅一笑,淡淡的说:「也许你错了,十七岁也会淫荡,床会证明我叫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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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句诗给你:「山常欲舞雪飞也;花不能言鸟代之。」这是一种宇宙万物的代表现象、代为表达现象。雪替山舞、鸟代花言。朱仑,你要做雪呢还是做鸟?朱仑说:我吗?我要做山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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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那一瞬。朱仑,我抓住你那一瞬。
摄影的发明在能传神一瞬;摄影家和模特儿的出现在能传神最美的一瞬——不但抓住那一瞬,还抓住特别为一瞬而pose出来的一瞬。
文字是摄影抓住的那一瞬。
我的文字是抓住摄影抓不住的那一瞬,也抓到你特别为我的那一瞬。
不靠画笔、不靠雕塑、不靠镜头,模特儿坐在那里,靠文字,把她传神而入。不是入图、不是塑像、不是内入照片,而寓形于文字,这是何等功力!用文字捕捉到画笔、雕塑、镜头无能为力的,文字是它们的减法,文字席卷了它们达不到的抽离高度,文字是神出、文字是出神。
能使文字神出又出神的,是朱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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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喝一杯咖啡。」朱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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