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的十七岁(141)

2025-10-10 评论

  朱仑显然是例外、例外,朱仑sweet又skinny、朱仑一点也不美国,她欧洲、她法国、夏洛瓦彩色盘下十七岁的法国。美国学校走出来的,没有朱仑,朱仑不在了,美国学校没有了春天。
  但这学校有过朱仑、有过朱仑的春天,一如古堡有过典雅的ALTHORP家具,比拟是荒谬的,ALTHORP可以复制,但唯一的、无可复制的,是朱仑。
  突然间,一群学生走了出来,美国学校的、啦啦队式的,男生群中有一个女生,闪亮了我的眼,MyGod!——竟是朱仑!哦,一定是朱仑!不是别人,一定是朱仑!放弃所有的描写、放弃所有的形容词、放弃惊讶与惊诧、放弃怎么回事的质疑,只抓住这一奇事,抓住它了,那是朱仑!不是别人,一定是朱仑!
  一群是多少人?七八个、八九个,女生一个,那是朱仑!她夹杂在七嘴八舌里、簇拥在口香糖的粗鄙里、洋溢在美式高中的流行文化里,七八个、八九个,他们慢慢走着,经过我身旁。我清楚看到朱仑,看到她看到了我,却是一脸陌生、浑然不识。那与我相熟悉的朱仑,已经不复存在。那个朱仑没有了,她又回到了世俗的、「泯然众人」的世界。
  看那虚拟的十七岁(141),她曾彳亍尘土;
  看那虚拟的十七岁(141),她曾游走人间。
  没人能死两次,死于尘土;只有她活两次,活在人间。不是春残梦断、不是午夜梦回,是虚拟之上又虚拟之外,是十七岁的孤星、殒落、殒落,是朱仑。

  人类有许多好梦,其中一个,是结合两种极端、把不太可能结合的,梦想结合。
  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第四幕第一景里,有Bellario(贝拉利欧)那封介绍信的话。信中说,介绍来的人儿是soyoungabodywithsooldahead(身体,年轻的;头脑,年深的)。「威尼斯商人」写成在十六世纪,到了十七世纪,英国Strafford(斯垂弗德),就是后来被国会砍了头的大臣ThomasWentworth(温特沃斯),向英国国王CharlesI(查理一世)推荐EarlofOrmond(阿蒙伯爵)时,说:「Heisyoung,buttakeitfromme,averystaidhead.」看到了吧,人们发酵了莎士比亚。多么美妙!多么令人憧憬、令人向往!「身体,年轻的;头脑,年深的。」用中文里的「少年老成」翻译它,是中国莎剧译者的共同错误,「老成」两个字,太老化了年轻的在头脑上的登峰造极,是拙劣的翻译。
  Soyoungabodywithsooldahead,在这一好梦出现五百年后,应赋予新的诠释。五百年前的头脑,涵盖的内容是有限的,soyoung和soold还有个成真的空间。但是,五百年后的今天,头脑上的登峰造极,简直不太可能了。所以说,这一人类的好梦、越来越遥远的好梦,难以成真了。
  不过,崇尚科技的科学怪人们不相信,他们不怕好梦遥远,他们不是要把遥远拉近,而是要追上遥远。这些科学怪人未必熟悉莎士比亚和斯垂弗德,但是,不谋而合,同做好梦,却是真的。他们都要「身体,年轻的;头脑,年深的」。
  新时代的思想家、文学家出现了,就是李敖,他创造了「虚拟的十七岁(141)」、创造了「朱仑症」和「朱仑现象」。因为「朱仑症」,凄艳的高中女生成了抵抗科技疯狂的牺牲者;因为「朱仑现象」,这一牺牲给了人类最后的余光。
  小飞侠「彼得潘」(PeterPan)的作者巴里(JamesM.Barrie)道出「巴里定律」:「我未能年轻到无所不知。」(I’mnotyoungenoughtoknoweverything.)在李敖笔下,一位年轻的正在无所不知,她是朱仑。
  几年前,八卦媒体封面了李敖和高中女生的故事。
  高中女生十七岁,是李敖的模特儿。在她肉身上,李敖灵修出「虚拟的十七岁(141)」。
  这是一本玄之又玄的奇书,十八岁以下不能看、八十岁以上也不能看(看了都要偷买威而钢)。
  有一种人会默默看,是那远去的十七岁。毕竟她不再高中、毕竟曾有流光仰望了岁月、毕竟曾有流盼低回了真情、毕竟曾有流年似水的十七岁,默默走过、默默躺下,以叫床吶喊了人生。
  那远去的十七岁,名字是C·J·周,在台北市朱仑街念了高中,她是「虚拟的十七岁(141)」的模特儿,我写下「朱仑」,一如写下了她的名字。
  「Deliverarealnovelalongwithamystery.」这是我的最后感觉。
  小说那么真实、朱仑那么神秘。沿着神秘,我告别了十七岁。
  二○○八年四月十日,在中国台北

  封面画作来自画家伯纳.夏洛瓦(BernardCharoy),1931年出生于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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