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种科学怪人打人类大脑的主意,是充满了前瞻的。从耳蜗植入到视网膜植入都是成功的,电极植入也前瞻得很。把电极植入前侧水平脑丘,可以抑制与中枢麻痹有关的震颤等等,功效非凡。神经植入的时代来临了。
丙种科学怪人受到鼓舞。他们说,到二十一世纪末,死亡的定义即将改写。今天人类的死亡定义是自我躯体硬件的老死。我们的大脑独立了,它将成为软体。计算机本来就是我们大脑的延伸、我们外在的大脑,一旦我们植入性的把它人机合一,我们的大脑永远不死。
丙种科学怪人说,别忘了我们在大脑以外有多少成功。我们有了人造皮肤、我们有了人造心脏瓣膜、我们有了取代动脉和静脉的人造血管、有了心脏支架、有了人造臂、腿和脚,有了骨髓移植、有了各式各样的关节:颔关节、髋关节、膝关节、肩关节、肘关节、腕关节、指关节、趾关节、有了人工肛门和变相的人工膀胱。最福音的,我们有了人工xxxx。前瞻的不止于人工材料,我们要培植细胞构成新的器官,以细胞为基础改善我们的躯体。当然,一旦奈米技术登峰造极以后,我们在镜子里有了上帝。
这上帝可是全新的,新的不需要造人,只要造虚拟躯体,直接神经植入一切的太虚幻境。丙种科学怪人预言,到了二十一世纪末,人与机器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一旦奈米技术和运算能力把自己的大脑和躯体升上三十三天,并且机器人在智能上、感官上把造出他的人超出三万六千里,人与机器人的区别,只是前者仰望后者而已。
别说了,我对我自己说,别说丙种科学怪人多伟大了,我们承认他们的前瞻,只是我们的心都凉了。古人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我们可是「一片冰心在电脑」。前瞻中有一片美景,也别忘了一旦乙种科学怪人控制不了甲种,人类就全完了。乙种越来越变得控制不了了,因为它发现,丙种已经越来越甲种了。当人变成机器之日,就是丙种科学怪人变成甲种科学怪人之时。科学家空忙了一场,最后玩完了一切。
丙种科学怪人当然不服气,说我们不但机器,还有幽默感呢。我们发现了人类大脑皮层运动区的一个G点,一根电探针接触到那一点,人变会笑,这就是所谓幽默区。所以呀,要笑吗?一触即得。照丙种科学怪人这么直截了当,此之谓幽默感,人间一切喜剧都免了、笑话也免了、脱口秀也免了,把个傻瓜按住,来上一根电探针,傻瓜就咯咯笑个不停了,多省事啊。
丙种科学怪人还发现,笑的G点以外,还有「上帝点」呢。他们说前脑叶上的一个微小神经细胞集中区,在宗教体验中会被刺激。MyGod!那就真是大写的G点了。
看到的是惊涛拍岸、看到的是排山倒海、看到的是中风疾走、看到的是大江东去,当不住也不回头。看来我们总要接受,只是该有条件的接受,不是吗?
哦,MyGod!我上面的一大篇梦呓,我说了什么?我说了条件、开出了条件,条件竟是巫神医的,不是吗?人类接受晶片、植入资讯,不管是多少的资讯,但运用之妙,归于人类,像生猛海鲜蔬菜佐料,尽管琳琅,归于名厨,不是吗?
想来不无可怪,我怎么巫神医起来了?我说得头头是道,比巫神医还巫神医,比巫神医还说得丰富、精致。但是,我超越不了他,是他前瞻的,他还在脑部开刀呢。
关键是,巫神医也超越不了他自己,因为他生不逢时,他生得太早了,他碰到了技术问题,他被「技术击倒」了。「技术击倒」,那TKO,那拳击比赛中的technicalknockout,你是高手,没错,但在技术上,你被击倒了,妙的是,像一九三八年爱尔兰重量级拳击手JackDoyle(杰克·多伊尔)一样,把自己打出了局,讽刺性的,技术击倒了自己。巫神医技术击倒了他自己,他设定了方向正确、路途遥远的目标,时机不到,他达不到那一技术水准,他被自己击倒了。
开什么玩笑,那种晶片吗?纵使制造出来、植得进去,也是二三十年后三四十年后的天方夜谭,以巫神医的技术,纵使如他所说,有电子新贵的科技公司、科技研发实验室可以仰仗,但是,还差得远哪。现在是公元二○○七年,他做得到公元二○五○、二○六○年的事吗?显然的,巫神医疯了。至少他得了一种精神官能症——「发明妄想」(delusionofinvention)!妈的,什么不好发明,却发明这么麻烦的,巫神医啊!
问题还没完。记得巫神医说过,他们的「脑前瞻工程」并未完工,还在试验阶段,既然还在试验,就不发生技术击倒的苛责,因为技术本来就不成熟,并且已经声明在先。既然坦白从宽,老奚落他,也不够厚道。但又不能等闲视之,因为他有点以死明志的味道,还以无字天书作为遗书,做无言的道别呢。他要扯我进来干什么,还要我跑接力赛第四棒呢,要我做四百米接力赛的末棒,theanchorona4×100mrelayteam,哈,他倒想得好。他以为第四棒是anchor,其实呀,anchor的古典用法是指「隐士」(hermit),现代英文把它作废了,可是我是英文的复古派,我还是以隐士自居,总不能要隐士去赛跑吧。诸葛亮是南阳高卧的,好意思逼他赛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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