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我问,「你可能犯了教唆杀蜚蠊罪。被教唆的我也穿了袍子。」我低头看了一下。「抱歉很不礼貌,你喊救命的时候,我从浴缸跳出来,所以一披就赶过来了。」
「我也是。我刚出浴室到厨房,就碰到冰河期那鬼怪。谢谢你提醒了我,教唆杀蜚蠊,我可能有罪。也许我应该比照希腊的Phryne模式谢罪,并谢谢你救我……」
「你谢我的方式有一百种,当然,Phryne式是最好的,只是你太年轻了。你才seventeen吧?还没成年?」
「我生在一九九○年的这个月,也就是说,在这个月,我开始seventeen。」
「该说happybirthday!你这十七岁,最令我奇怪的,共有三点:第一、你怎么这么怕蜚蠊。第二、怎么这么漂亮。第三、你知道得怎么这么多。并且,不止于多,简直是渊博。怎么可能?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学到的?你才十七岁。」
十七岁眨眨眼,有点无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就知道了、记住了。很多知识好像飞进我的大脑里。」
「飞进来多久了?」
「不知道,不知道。好像飞进来一亿年。哦,一亿年是什么?我又想到蜚蠊。它是世界上第一种会飞的,不是吗?它会飞,至少比其他会飞的早一亿年。刚才你行凶打死的是那么老资格的动物。庆祝一下吧。」
她引我到餐桌边,请我坐下。转身到厨房,从冰箱拿出一个小蛋糕,十七根小蜡烛插上去,点起来。
「惊喜吧?想不到今天正是我生日,十七岁。本来阿姨要同我庆生,可是公司出了突发事件,下午赶去了香港。我正准备一个人过我的十七岁,不料发生了蜚蠊事件,一切就都变了。有点抱歉,你的问题不是做了邻居,而是要被卷入蜚蠊事件,又被卷入祝寿事件。」她说得有点凄凉,十七支烛焰在轻轻闪动。
「这是我的幸运。能够在我的冬天还没过完,就看到你的春天。我的问题是不能唱生日歌,因为怕歌声吓跑了你。并且,那首生日歌很俗气。」我说。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也不要许愿,也不要吹熄蜡烛,要看它蜡炬成灰,不要人工让它熄灭。」
「听你讲话,像写一首诗。」
「今晚的十七岁享受到被赞美的快乐。」
「你真的只有快乐,没有愿望吗?」
「有一个愿望,有点荒谬的,我愿我变成一种动物。或者说,一种昆虫。它的学名叫Magicicadaseptendecim,一般叫作seventeen-yearlocust,也被叫为seventeen-yearcicada,『十七年蝉』,在美国东北部特别多,它生活在地下十七年,蜕变最后一层皮后,变为成虫,再移居到树上。同一地点,你见到它是十七年后,好像只此一次。奇怪吧,我今天满十七岁,如果有愿望,做个十七年蝉吧。」
「我真惊讶你有这么丰富的知识,你说得头头是道,我听得闻所未闻。」
「我喜欢动物。你喜欢动物吗?最漂亮的动物,你喜欢那一种?」
「我喜欢十七年时候美国学校女生那一种。」我话里玄机。
「原来如此,你的动物定义,真的有够宽大。」
「谢谢你赞美我。」
「喜欢动物吗?最丑的动物,你喜欢那一种?」
「不能说,说了你会呕。」
「我忍住呕,你说说看。」
「我先描写它,你猜猜答案。这种动物,你在卡通『狮子王』(TheLionKing)里见过它、见过它们,它们跟着那坏叔叔,助狮为虐,迫害Simba(辛巴)……」
「哦,我知道了,原来是那些坏东西。它叫Hyena,是不是,中文意思是——」
「鬣狗。」
「有人翻成土狼,翻错了,土狼是aardwolf。Hyena有斑点鬣狗、有条纹鬣狗等等,真是丑得可以,你喜欢的是那一种?」她又展现了她的博学。
「喜欢那种都一样,都是丑类,就没什么好挑的。你替我选吧。」
「我替你选,C-r-o-c-u-t-ac-r-o-u-t-a,Crocutacrocuta。」
「什么Crocutacrocuta?你好像替我选了crocodilecrocodile,选了两条鳄鱼。」我举起两指。
「哈,你真有趣。我说的是Crocutacrocuta,是鬣狗的学名,可是拉丁文哪。」
「我的天,你什么都知道。」
「鬣狗有三大特色,一、吃腐肉,二、前脚长、后脚短,三、女妆男装,Thefemale’ssexualorgansexternallyresemblethoseofthemale.以致大家见了面要互相察看,看谁是女的或谁是男的,有趣吧?」
「女的男性化,这倒很像有些新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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