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相」是不够的、是漂浮的,用「庄严」来衬托它,才是完美的、动人的画面。
要的不止于「美的肉身」,而是「庄严的美的肉身」。因为「庄严」在兹,所以没有欲界,有了欲界,也不复成其欲界,因为「庄严」化掉了低层次。即使恶人做了恶事,也叫「庄严」、叫「恶业庄严」,这是佛门的「泛庄严主义」。
我想我会喜欢一个画面。那是我对「色相庄严」的朱仑,做「恶业庄严」的我。即使在被我强暴中,她仍旧保持「色相庄严」,不失控、不失态、不失常、不失措。她不做任何同意或挣扎,任我使她失身。我强暴神圣的一切,都不足以跟强暴朱仑比拟,因为只有朱仑能留住我,使我永不失落,从强暴「美的肉身」里,得到真诠。
这就是朱仑。她被我强暴了,却仍旧「色相庄严」的含泪为我洗过,然后,站起来,默默走出房门。
阿基米德发现「支点」不重要了,「支点」发现了阿基米德,在浴缸里。
在磺溪之畔。我们回到现实世界。
「哈罗,朱仑,你接受我用我的讲话方式跟你讲话吗?」
「我不知道你的方式是什么方式,但我想我可以接受。」
「那种方式是一句话就越了界,把界限定到天边、天边之外。你十七岁,也许不太适合对十七岁说,但我真想对你说,正因为你十七岁。」
「我想你可以对我说,别忘了我是智慧型的十七岁。」
「好极了,那我就说了。」
「请说吧,十七岁在听着。」
「当你看到『男性生殖器官』六个字,你有什么感想?」
「我清楚我们美国学校十七岁的感想。这一感想,变成一个笑话来说会更清楚。笑话是在解剖学课堂上,老师要美丽的女学生在黑板上画出这一器官正常状态下的图形。女学生走上讲台,画出一个图形,但很显然是勃起状态的。老师纠正她说:『我要你画正常状态的。』女学生说:『我见过的,只有这种。』」
我笑起来。朱仑浅笑了一下。「我想,十七岁答复了你的问题。」
「真要赞美你,朱仑,你真会回答问题。」
「谢谢你,你使我感到骄傲。不过,请你注意,美国学校的女学生现在正看到了你。真正使我骄傲的,是我要问你的问题:『我想它本来不是这样子,见到我,才是这样子。』」
「你说得太客气了,不必等到看,它一想到你,就这样了。」
「它最坦白,它不隐藏自己。」
「它是我全身唯一的例外。我可以看来无动于衷、可以看来不形于色,只是它,当它泄漏了我,我无法掩饰。怎么掩饰?谁能掩饰勃起。所以,正如一位seventeen所说的,它坦白,它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说了,它告诉你它要什么。像改写过的Blake(布雷克)诗里说的:Silently,invisibly:/Hetookherwithalie.」
「Whata“lie”?」
「Blake原诗是withasigh,勃起的它,改成withalie。」
朱仑笑起来。「我真不知道它还会改诗,诗人最会说谎,难怪它会说谎、会lie。」
「但它的谎,不是弥天大谎,不是所谓eighteencarallie,不是十八开的谎话。」
「是十几开的?」
「是seventeen的、十七开的,正好对准你来用。」
「你说它在骗我?」
「它表面在骗你,实际上,却把lie当withabetterlie(更好的位置)来用。所以呀,它真坦白,它没有骗你,相反的,它坦白说出它要的那种情况。」
「这首Blake的诗,另一个版本是:Silently,invisibly:/O,wasnodeny.说得更坦白了。」
「你好伟大,你知道Blake的这首诗有两个版本。你看书就这么细腻吗?」
她点点头。「因为细腻,所以可以抓到作者的真正意思。」
「看来,版本很重要。不同的版本,就看到不同的Blake。不但是英国诗人,中国的也一样。宋朝的大诗人苏东坡,在牢里写给他弟弟的诗,一般版本都印成『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生生世世为夫妇,是唐朝的辞汇。宋朝的苏东坡诗里用到『世世为兄弟』,按说也通。但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下一句明明写的是『更结来生未了因』,是『来生』,相对的,应该是『今生今世』才更好。我比苏东坡高明,我要给他改一改。后来我看到八百年前宋朝古版本的『註东坡先生诗』,在第四十卷里找到这首诗,才惊讶的看到原句是『与君今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果然原文用的是『今世』,而不是『世世』,证明了我果然是真的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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