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天我就算要抓二十七只也不成问题。我只抓七只,一方面是存一念之仁;二方面因为我家的派蒂吃不了;三方面是知道大黄蜂很容易"累死",不太好保存。而且说不定明天它们还会来,不如抓新鲜的。
现在我有了七个塑胶袋,每个里面都有一只"旋风小将",发出小马达的声音。我那位杀手也似乎听到了,扒着瓶子往外张望,两只钳子弯弯的,曲在胸前,正是要"出草攻击"的准备动作。
问题是,我有七只,是等它吃一只、才放一只进去好呢?还是一次全扔进去?
我笑笑,做了个"等着瞧"的决定。倒要看看,如果我一次把这七只凶猛的大黄蜂,全放进去,你这位超级杀手该怎么办?
我用纱布和橡皮筋做的瓶口真是方便。可以只拉开一点点,把塑胶袋的小口正好对准,再将黄蜂挤进去。
如我前面提过的,黄蜂有向上飞的个性,即使只剩一个很小的空间,它们都要往塑胶袋里最高的地方冲,它们振翅的力量更是惊人,即使我把它挤到没有办法拍动翅膀,都可以感受那种"震动"。有些昆虫,像是澳洲的一种蛾子(Whistlingmoth),就是用这"不拍的震动",发出一种超音波,来吸引异性。
愈是在袋里挣扎,愈能看到当它飞进瓶子里所表现的兴奋。
突然获得解放了,一样的阳光、一样的空气,只是奇怪,有一层无形的东西挡着,冲不出去。使我想到以前轰动美国的大案子。一个只因为妹妹饿得受不了,而偷邮局五块钱的十七岁男孩子。被关进旧金山湾小岛上的一个监狱。又因为逃狱被抓回,关进不见天日的黑牢三年多,每年只给他三十分钟,看看外面的阳光。
一年只有三十分钟的阳光啊!这竟然发生在三十年代的美国。那可怕的监狱,后来关闭了,现在成为观光的"景点",据说一年可以赚不少观光客的钱。如同二次大战德国人杀犹太人的集中营和高棉波布政权留下的"屠杀罪恶馆"。别人的痛苦,都能成为后人欷殹捌镜鹾桶蛋档那煨摇行簧喜裕*的不是我们。
现在我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恶魔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坐在中间,七个黄衣服的小鬼,一个接一个地飞人。我不必同情,如同许多警察,碰上黑社会火并,死了人,只当没事,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纠纷,任他们冤冤相报。
曾经看过一只大黄蜂,飞到一只死蝉的身上,不见了。走近看,才发现它钻进蝉的身体里。里面居然还有两只,大家进进出出,硬是把一只蝉从屁股尖开始咬,咬进去,再吃成一个空壳。
我原本可以一次抓三只,但我没有,只是一脚踩下去,让它们一起上了天堂或地狱。
那一天,我很高兴,觉得自己主持了公道,还给天下一个公理。我成为了仁义之师,杀了三个"不义之人"。
所以今天,我也很心平气和,因为这七个小鬼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侵入我的地盘,造成我的恐惧,被我抓到,交给我的手下去执法,我又做了一件"义事"。至于有没有经过合法的程序,对不起!为了广大人民的利益与安宁,自由心证就是一种"法"。何况在这执法的过程中,还造成多大的轰动、制造了多少新闻,且娱乐了多少名媛淑女。
使我想起罗马的"斗兽场(Colosseo)",那是提图皇帝征服耶路撒冷之后,用抓回罗马的四万个俘虏建造的。那么伟大的建筑,可以容纳六万观众,在夏天还能拉起遮阳顶的"巨蛋体育馆",居然只用八年的时间就完成了。
相信不少参加建造的俘虏,后来也选择在那里死亡。好比先教他挖坑,再把他活埋的方法。奥兹维斯集中营(Auschwitz)不也是逼着犹太人参与建造,甚至参与管理,然后再把犹太人杀害的吗?
相隔一千八百六十多年,历史在同一民族、不同地点,上演着同样的悲剧。
跟罗马的斗兽场和奥兹维斯集中营比起来,我这小小的"马戏班",是无足道的。但是当我把七个小家伙放进去的时候,也效法伟大的罗马帝国,立了一个慈悲的法律——你们可以选择作奴隶、服苦役和在国家竞技场搏斗,后者可能血洒黄沙,但如果赢了,也可能从此得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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