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正传(60)

2025-10-10 评论

    我开始探着步子进入花圃。这花圃原来不过一公尺,经过我一年年扩张,已经有三公尺半的"纵深",至于"横幅"更有十公尺以上。
    即使是自己的花圃,长久不进入,也会成为蛮荒。最起码有了蛮荒的恐怖感;怕什么怪虫跳出来、怕长了"毒藤(poisonivy)",怕生了带刺的草。如同久久不联系的朋友,见了面,先得有一番"试探"的感觉。
    许多一年生的草花,都已经凋零了。有些草花的种子,一碰就会爆开,好像会咬人的小虫。我顺便拔了几棵野草;在树林中,它们努力地长高,下面全不生叶了,长长的茎,有一公尺多,细细的,连着浅浅的根,轻轻一拔就起来了。这道理很简单,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它们根本自己不用"站着",只要挤在树丛中就成了。
    正弯腰拔草,突然耳边"嗡"地一响。一道黑影快地掠过,正掠过我的手,穿进树丛。
    我赶紧站直,不再动,避免被出来巡逻的队员攻击,我已经确定——这里住了一窝蜂。
    那是一种土蜂,也就是"黄夹克",它们衔泥在窗根和墙缝间作窝。以前我不清楚,直到前两年,看到一只啄木鸟,啄我的窗棂,才发现上面一堆堆的黄泥,里面住了许多土蜂。现在我猜,又有了一窝。
    我静静地等着,这一静,就天机乍现了。简直是一只接一只,在进进出出,而且一碰到我的窗脚,就不见了。
    我跳出花圃,换个角度看,原来它们是住在我的窗子里。我的花窗是用铝条作"窗框",那铝条是中空的,正好有一头露在外面,而且朝下,淋不着雨。这些聪明的"黄夹克",居然就住在里面。真没想到,我天天在院子扫黑,其中有不少"主犯",却出于我自己的门墙。
    我冲回屋子,找出那瓶"杀蜂剂"。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开盖子。但是刚举起,又放下了。
    我为什么杀它们?如果为了派蒂,杀死的蜂,身上全是毒药,根本不能吃。如果为了自己,它们从来不曾主动出来螫我,我又很少进入花圃。甚至可以说它们帮我传播花粉,跟我不是"敌人",而是"共生、共荣"。
    我现在要的是一只、两只,或每天收拾个一两只,好作出点成绩。何必把它们全杀死呢?何况这"杀蜂剂"罐上写着可能会腐蚀油漆类的建材,搞不好把窗子外面的白漆全腐掉了。
    只是,我怎么抓这一两只呢?
    如果把塑胶袋对准它们的洞口,飞出来的一定进入袋中。但这时若有回来的,八成要螫我。相反地,对着外面,很可能骗一两只归心似箭的,但窝里的千军万马,又必定立刻出兵,我不可能招架得住。
    我该怎么办呢?
    我走回屋子,坐在窗内静思。突然神清气爽,作出决定——不抓。
    我发现它们的窝距离派蒂家不过三公尺,前些时那只被派蒂咬死的螳螂则是在窗上抓到,等于在那蜂窝的旁边。
    我相信这里有着世世代代的螳螂家族在繁衍。它们都以这里为中心,向外发展,也在这里觅食。
    我甚至想,必定有许多螳螂站在蜂窝门口,手到擒来,过一生。最早选择在这里生根的螳螂妈妈是多么伟大啊!
    当然,那些蜂也很伟大。它们可能明明知道家旁住了"魔王",却按时缴保护费,宁愿牺牲一些亲人的生命,来换取和平。
    想起我在台北住的大厦,以前二楼开了一家赌博电玩店。大概怕警察,而在大楼门厅里装了一架闭路摄影机。后来电玩店关了,摄影机也拆了,好多住户居然怀念"当年"。因为那一阵子,大楼住户很少失窃,窃贼都怕被拍下来。
    也想起纽约的小意大利区,居然是曼哈顿唯一能够夜半三更带着女朋友散步的地方。因为它是"黑手党"的地盘,谁敢在那儿作案,就可能躺在某个高速公路的旁边,或被绞肉机绞成狗饲料。
    小意大利区开了许多雅致的餐厅、酒吧,保留了最原味的"爵士乐",还开了一大堆画廊。
    每次半夜,走在小意大利的街头,都觉得很像世外桃源,很幽静、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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