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无痕(190)

2025-10-10 评论

    那天晚上,张秘书吞吞吐吐地吭哧了半天,终于向周密转告东钢领导班子的意图后,周密非常生气,非常严肃地批评了张秘书。“你想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内部职工股。是东钢职工为自己挣来的。是职工们应该享有的权益。咱们拿它去取悦领导?拿它去做交易?别说政策不允许,法律不允许,单论你我都曾是东钢职工子弟这一点,良心也不允许我们这么干呐!不能纵容这样的行为、更何况去参与这种行动?”周密确确实实说了以上的这一段话。“马上把这些股权证给我退回东钢去,也别跟东钢的那些领导说,已经找过我了。我不想跟他们多罗唆。企业有困难,从管理上多找找自己的差距。搞这些歪门邪道干啥?完全是客人害己的事情嘛!告诉你,别说我言之不预,这种事下不为例。今后要让我知道你还在为下边的单位企业领导忙这一号事,你就别在市政府干这秘书了。”堂堂正气,一泻千里。张秘书当即做了检讨,乖乖地把那些股权证拿走了。周密以为这事就这样了结了。因为张秘书虽然年轻,但办事还是牢靠的,主管领导交办的事,他一般都能忠实照办,绝不打折扣。即使如此,张秘书走了以后,周密还在3天后的那一页台历上用红笔特地注上了“张”‘“东钢”这几个字,并在这两个词上各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提醒自己,到那一天,还要追查张秘书,是否把这些内部职工股真的退了回去。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从不跟领导“讨价还价”的这位张秘书鬼使神差,这天却偏偏“讨价还价”起来。大约到了晚上至三点左右,张秘书又打了个电话过来……现在回想起来,假如那天晚上张秘书不再打这个电话,以后还会发生一系列的事情吗?如果老天爷干脆不下雪,还会不会产生“有痕”“无痕”的问题呢?如果雪粒(片)和雪粒(片)之间原本就是有痕的,我们还有那个必要去追问大雪到底是不是有痕的吗?假如……
    11点左右,张秘书又打了个电话给周密。当时他又回到了办公室,刚参加完一个小型会议。与会的人带着极大的兴奋和倦意纷纷离去。阎秘书拿了一份刚草拟完的此次会议纪要稿来请周密过目。他刚走到通里间的门口,就听周密在跟什么人通电话。十分激动,声音也很大,传到外间,可以让他听得很清楚。听了一会儿,他听出周密是在跟张秘书通话。周密说:“小张,我再说一遍,这件事就这样了。你不要再说了。”周密的语气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听到这里,阎秘书以为周密已经打完电话,便推门而入,却看到周密拿着电话还在说,便立即知趣地退了出来。
    周密那天也非常意外。自己都这么说了,这个张秘书居然还不罢休。真是吃错药了!他无奈地笑了,说:“小张啊小张,你今天是怎么了?”张秘书迟疑了好大一会儿,大约有一二十秒钟的时间,他既不做声,也不放下电话。后来就说了下面这样一段话:“周秘书长,这件事,我的确非常为难。的确也就跟您说的那样,我们都是东钢的子弟,我的父母现在还在东钢住着,弟弟妹妹也都在东钢就业。我原先也在东钢厂部工作,能有今天,完全靠了东钢这些领导一手提拔栽培。说心里话,我不能也不想得罪东钢的这些老领导,这也是一个良心问题。您说对不?”……“这些内部股,我们不送,有人也会去送的。今天的现状就是这样,与其让别人拿着这些内部股到领导跟前去讨好,还不如让我们自己来讨这个好。”说实话,张秘书这一番话已经说得非常地“掏心窝”了。但即便如此,周密还是没有动心,只是不再那么生气了。别人跟你掏心窝,不管是对,还是错,总还是好的。也许是感觉出周密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张秘书便壮起胆子说了一段非常关键的话。现在回过头去想,正是这一段话,撬开了周密自我保护得非常严密的心扉。张秘书说:“周秘书长,听说上头已经考虑要把您提起来当副市长。情况您一定比我们清楚,候选者不只是您一个。城南区的李书记、建委的宋主任、还有团省委的张明……
    都是这个位置挺有实力的竞争者。您从学校到机关也好几年了。您一定也明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没有人在讨论人事组织问题的常委会上管您说话,结果会很不一样。您不想有人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替您说说话?您苦苦奋斗几十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您还想啥呢?您不觉得东钢的领导和我在这个时候请您去送这些股票,不仅是为了东钢,也是为了您吗?当然作为找个人来说,也是想让您知道,我这个当小秘书的心里的的确确还是装着您这个大秘书长的。要不然,我完完全全可以自己去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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