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度战栗(167)

2025-10-10 评论

  几个月后,大概是因为得到他的孩子已经顺利考上省重点中学的消息了,觉得自己的死已经不会更严重地影响孩子的前程了,他声称头疼,要求去看守所卫生室“求医”=在两名管教看押的情况下,掰开五楼窗户上一根锈蚀的铁栏杆.纵身而下。他死后,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一份遗书:是写给他妻子和孩子的。他说他熬不下去了。早晚也是个死。所以他不想再熬下去了。他在遗书上写道:“……今后我相信会有好人来照颐你俩的生活的。这一点我不发愁。愁的就是孩子今后千万别再走你爸的老路,活一辈子都没有独立地干出自己一份事业.一辈子都得依附别人……”“孩子,你一定要记住,你爸就死在这一点上了……你千万千万别再学你爸了……千万千万要创出自己一份事业……”
  在这个“专职司机”死后的一个星期,赵五六把邵长水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通知他,劳爷这案子准备结案。
  “结案?不往下查了?”邵长水惊讶地问道。
  “先告一个段落吧。”赵五六闷闷地说道。
  “背后的事……”
  “没什么‘背后的事’了。”
  “咋回事?”邵长水愣愣地问道。
  “……”赵五六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卷宗,郑重其事地放在邵长水面前,对他说道,“你先看看这个,然后再说。”
  邵长水拿起卷宗,摸了摸,手里的感觉告诉他。里边装的是一份材料,便问:“啥?”
  赵五六告诉他:“祝磊材料的原件。是原件的复印件。原件已经送有关部门了。”
  “原件的复印件?原件是从谁那儿搞到的?”邵长水忙问。
  “曹楠。”
  “果然是这丫头藏起来了?!”
  “应该说,它一直藏在劳爷自己那儿。他锁到银行保险柜里的那份也是伪造的。”
  “他那么干,是为了转移别人的视线,掩护这份原件?”
  “是的。”
  “那怎么又转到曹楠手上了呢?”
  “你到陶里根去找他的当天,他特快邮递给曹楠的。”
  “当时为什么不交给我?”
  “他那会儿已经发觉有人时刻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担心原件交到你手上,他们会马上伤了你。”
  “那他去邮局寄特快邮件,人家不会盯上他?”
  “他当然不会那么傻。在这件事情上,曹月老帮了个大忙。他把东西交给了曹月老,只说是给他女儿寄的一本书,让他代办一下。他就去寄了。”
  “那曹楠为什么到现在才交出来?”
  “这也是劳爷安排的。”
  “他怎么安排的?”
  “你先看看这原件吧。看完了,我们再聊聊……再聊聊……”
  赵五六长叹了口气说道。

  祝磊在提笔写下这些文字时,没有半点要为自己开脱的想法。他“深知自己罪不可赦”。他后悔自己因“一时冲动”而走上这条“不归路”。但他觉得,自己的这个“一时冲动”,并非偶然。“事情是因我经受不住‘仕途升迁的诱惑’而起的。但实事求是地说,我并不是一个天生热衷于仕途生涯的人。我多年来向往学术研究,醉心于教书育人。我不擅长于在人与人之间搞关系。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还可以说十分‘厌恶’这种关系学。但不能因此就说,我走上仕途完全是一场历史的‘误会’。在中国进行历史性大转折的关键时刻,需要一大批知识分子去操作这场改革。一大批知识分子因此进入政界掌权,这是历史必然的选择,是时代进步的需要,也是千百年来中国这个‘以天下为己任’的文人传统的新版照排。事情本身,应该说是应运而发,得尽天下之先机。问题在于,进入政界、手握大权以后,我,以及类似我这样的少数分子,为什么没能保持住必要的清醒。按说,我们都是有知识有教养有头脑的一代新人。虽然,我们不一定都读过老版的《资治通鉴》,但我们这些人毕竟还是谙熟新世纪的‘通鉴’的。结果,我以及类似我这样的少数分子,还是在‘清醒’这个老城门楼前溃败了下来。这是否说明,‘知识’并不一定就等于‘清醒’;要做到清醒,的确还需要‘知识’以外的许多条件来做保障……”
  ……
  “要说清楚我的犯罪原因,就不能不说到那起‘侵吞职工股事件’。我要郑重地申明,这个事件肯定是个圈套。被我枪杀的那个张秘书,也肯定是让人利用来对我设套的一个‘工具’。那个设套的人非常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素有韧性,可以忍受任何委屈和煎熬;同时他们也知道,像我这样一个平时很少发脾气的人,一旦发起脾气,就不可收拾,就可能干出一些很难想象的事情来。因此,他们认为,不管我采取哪种方式来应对他们这个‘圈套’,结局都只会有利于他们。如果我默默地咽下他们给我设下的这颗苦果,我自然就会像他(们)希望的那样.自动从他(们)视野中完全消失,不再成为他(们)的一个障碍和阻力=假如我冲动发作起来,大概也会把自己毁灭了。他(们)可能没想到,我竟然会使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来处理这档子事。现在想起来.我的确不该由着自己情绪的驱使,如此愚蠢地钻了他们的这个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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