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度战栗(49)

2025-10-10 评论

  但是,他一个省政府的副秘书长怎么会有这么个“闲工夫”、这样的“闲趣”来过问这么一档子”交通事故”呢?
  那时候,厅里不少同志正“吵吵”着,要求厅里直接过问劳爷这起“交通事故”:这的确让袁厅长有一点拿不定主意了。
  当天晚上,还在犹豫之中的老袁突然又接到顾代省长亲自打来的一个电话。开始他以为代省长也来过问这档子事了,心里还真有那么一点紧张:但那天晚上,颐代省长在电话里一字没提这起“交通事故”,却谈了一个更为重大、更让袁崇生揪心的事:公安厅党组的人事安排问题。这也是一直在困扰着袁崇生的大事。老袁之前几任的公安厅长.都兼任厅党组的书记。只有老袁,被任命为厅长都两年多了,却只是厅长兼党组副书记。书记职位一直空缺着.为什么到他这儿.就不给兼任党组书记了呢?在哪儿出了问题?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并不妨碍他实际行使公安厅党政一把手的职权,但不管怎么说.他总归只是个“副书记”。厅里厅外,上上下下.对此,多多少少免不了会有一点议论,有一点看法,也让他多多少少感到了一点“压力”.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不自在”。老袁还真没有为这事专门去找过省委领导,更没去找过公安部领导。他不是不能找,也不是不会找。他也没那么“清高”。但他有一个理论,实施了多年。他历来认为,找,是应该的。不找,是不行的。中国的干部太多,密密麻麻,乌乌泱泱一大片。你不去找,不去接近上级,就不可能进入他们的视线,他们就看不到你。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廉洁,怎么出色,都有可能被埋没。因此,在一定阶段前,你必须得去找。当然,这个找,不是让你去做“交易”,不是去做“买卖”。而是要让他们感觉到你的存在,你的优秀,特别是你的忠诚,要让他们感到,你是“他”的人,或是“他们”的人。谁掌权都喜欢用“自己的人”。这一点,古今中外,不管是打着什么旗号的,几乎无一例外。但是,官当到了一定层次,一定级别,你又不能再瞎找了,也不必去瞎找了。这时,你已经从水下浮到海面上来了。你已经进入他们的视线了。而到了这个层次,只要你不犯太大的错误,怎么进一步使用你、要不要进一步使用你,基本上跟你的个人工作表现已没有太大的关系了。主要是根据“需要”。而在上层,“需要”这件事,实际上是非常复杂、非常微妙、非常敏感,有时也是有点“说不清”、“摸不透”的一档子事。当然,你仍然可以花很大的工夫去继续“找”,甚至去投这“需要”之机。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也有“投机”成功了的。但这样做,风险太大,太累人。袁崇生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想实实在在做点事情的人,而且希望能做成一点事情。他相信,到了自己这个级别,只要实实在在地做成一点事情,其他问题就不是自己应该计较和能够计较得来的……但那天,顾代省长突然跟他谈到厅党组的人事安排问题,他还是被勾动了。从表面上看,顾代省长完全是在随意地聊天,听听他的想法而已;随后又谈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干警的体能问题、心理问题、住房问题、去年那场警犬大比武问题……等等等等,拉拉杂杂说了许多,以至说到近期内他将召开一次省长办公会,专门研究解决当前公安工作亟需解决的某些问题。他请“崇生同志”,“把需要拿到办公会议上去解决的问题,按轻重缓急,排一下队,列出几条来”……省长办公会,当然不可能解决“厅党组书记”的任命问题。但代省长同志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电话里提到这个“人事安排”问题呢?代省长作为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省委常委会的主要成员,在人事安排上当然具有相当的发言权。这时,袁崇生忽然想起了白天那个副秘书长打来的电话=这两个电话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经验告诉袁厅长.它们应该有某种联系……一种隐讳的、微妙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但又可能是很直接的联系……忽然间,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立即让厅办公室主任给省交管局打了个电话.让他们不要过问发生在陶里根的那起“重大车祸事故”;然后又让厅办公室主任给陶里根交管局也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尽快着手查清事故真相.依法严肃处理,并把处理结果尽快报厅党组”。
  ……
  ……
  赵五六原以为,厅长在得知邵长水家被盗,而且被盗的是那样一个拓片时,一定会重新考虑撤消“劳东林专案”的命令。但他错了。袁崇生在得知这消息后.虽然似乎也显得挺重视的,还详细询问了被盗现场和丢失物件的情况.又问了问这“拓片”的来历,然后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这邵长水乜太大意了。干吗把这样一件东西放在自己家里?不过,这小偷儿的租也够大的,居然偷到我们刑警家里来了:”就再没说别的.然后就打开赵五六带来的那瓶茅台,鉴别其真假来了。事实证明.赵五六的那瓶茅台确是“假招子货”。然后他又很详尽地向赵五六传授起如何不用开瓶就能鉴定名酒真伪的窍门……然后又跟赵五六商量了一会儿究竟应该拿哪些问题到省长办公会上去求助……这时.已经快到十二点半了。厅长夫人不好意思明着“赶”赵五六走.只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带着万分的倦意,走进客厅来.话里带话地问道:“要不要给二位准备夜宵?看样子,还得给你们准备明天的早餐呐?”赵五六当然听得出这话的意思,要是搁在以往,他肯定就会很知趣地立马起身走人,最多再赖皮兮兮地说上一两句这样的话:“嫂子哎,甭再提什么夜宵和早餐了。反正这么些年.光听您说着要给我们准备夜宵和早餐,但到最后连个饺子皮儿我也没吃上您一个……”但今天,他就是不素。他不是不想走,他实在是走不了。这瞬间,身子沉重得僵硬得就像完全不听使唤了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他想不通啊。你想,我们的一个老刑警让人撞死了,留下那么多的疑点,而且整个事态还在发展之中,而袁崇生作为全省警察的总头头,怎么能容忍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将就过去?在省里所有的厅局长中间,袁崇牛这人素来以特别能“护下”著称。“护下”就是保护自己的部下。说起来,这也是我们公安系统干部的一大特色。也就是说,公安系统的领导干部大多都特别“护下”。因为他们太了解自己这些部下们的生活工作状况了——全国每年光牺牲在工作第一线上的干警就有四五百,更别说负伤的有多少了。谁都知道,和平时期,真正用生命和鲜血做代价在工作的,还就数这个公安干警和消防队员群体。袁崇生的“护下”,不仅表现在他总是千方百计地为自己的部下争取福利待遇,争取提职提级的机会,还特别表现在为自己的部下“护短”上。干警个人出问题了,能不处理的,他决不处理;能不公开的,就决不公开。如果是单位出问题了,能替他们扛一扛的,他绝对挺身而出,为这些基层单位把责任承担下来。对此,他有句名言:“你们别跟我攀比。上头这一百斤的铁锤,砸在我头上,兴许只起个包,也就晕那么一会儿;要砸在你们头上呢,兴许就脑浆进裂,只能下辈子再当警察了。”他倒也不是容忍,更不是纵容部下们犯错误。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警察错了,你交给我来管。我管,是爹妈管孩子。你们管,就是自毁长城。正因为他对部下这种过于的“护短”,也出了些娄子,被人抓住过一些“小辫儿”,在省人代会上还受到过质询。很可能就是因为他这方面的“不足”,上边才迟迟下不了那个决心,让他兼任厅党组书记一职。但非常奇怪的是,这么一个爱护自己部下的人,偏偏在老刑警劳东林这个案子上,突然采取了这么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这确实让赵五六有一点“百思不得其解”。其实,车祸刚发生那会儿,袁厅长也是非常重视的,曾亲自带人到陶里根过问这案子。后来还让主管刑侦工作的焦副厅长亲自跑了一趟。这后来……后来又是怎么一回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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