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和顺面馆在省城公检法系统里如此有名,但邵长水却也还是头一回光顾。跟着赵总队一走进面馆那幽静雅致的后院,他就被那几丛青竹和一泓碧波荡漾的池水“震惊”了,禁不住大声叫道:“嗨,稀罕。稀罕……实在是稀罕……”
赵总队自然是这几的座上常客了;说“常客”似乎还不够,应该说是“贵客”才对。从他进门那刻起,店主夫妇俩就赶来亲自招呼,陪伺左右。邵长水还听到那位女店主在院子里吩咐手下的人:“告诉前台,别再往后院安排客人了。”邵长水忙低声对赵总队说:“我俩也就随便吃一点夜宵,有必要让人整得那么隆重吗?”赵总队却满不在乎地朝邵长水挥了挥手,那意思是说:这你就别操心了,让他们操办去。老规矩了。他俩刚在酸枝木的仿明靠背椅上坐下,茶就紧跟着上来了。那是八十元一壶的明前毛峰。茶具也是仿大清御制的青花釉上彩万寿无疆套具,紧接着又上了四个冷碟,四个干果盘,都是赵总队平日里爱吃的那种酱猪蹄、扒猪脸、手撕猪肝、大料卤肥肠和无花果干、柿饼、油炸龙虾片等,还有一大盘出产在乌陀格拉草原上的葵花籽儿,粒儿大皮薄油多仁儿香。自然也少不了一碟剥得白润娇嫩的蒜瓣儿和一碟紫红鲜亮的油泼辣子。然后,那位前助理检察官又笑嘻嘻地,仿佛取来什么宝贝似的,双手捧着一瓶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出厂的简装红星二锅头,照直走到赵总队跟前,小心翼翼地把酒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仿佛在展示一瓶窖藏百年的“路易十八”似的,压低了嗓门声明道:“最后两三瓶了。这可是专门为您赵总队留着的。”赵总队却说:“我操。八年前就听你说过这话了,你这到底是第几个‘最后两三瓶’了?你就跟我这么瞎忽悠吧。”那位前助理检察官忙抱屈地笑道:“您瞧瞧您瞧瞧,您当总队长的说话都这么不实事求是,那我们这些人就更没个活头了。我连头带尾才做了这三四年生意,您咋能在八年前就听我说过这话呢?实话跟您说吧,这可是真正的最后三瓶了。以后您就是打死我,也给您找不来这样的二锅头了。再想喝,只能给您上茅台五粮液了。”不怎么喝酒的邵长水知道,省里不少老公安都特别爱喝这“简装版的二锅头”。或者应该这么说,都特讲究这一点。现在,市面上二锅头多的是。从七八元十来元一瓶简装的,到三百多元一瓶精品特酿的,应有尽有。但绝对再找不到这种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出的简装版五十六度“红星二锅头”(一定得五十六度。六十度不行,五十度的也不行)。这样的二锅头在产地北京都很难再找得到了。而省城的那些老公安偏偏都以能搞到喝到这样一瓶二锅头为胜事,幸事,并纷纷以此为荣。真不知道这位前助理检察官是怎么搞到它们的?居然还能时不时神秘地宣布一下:“这是最后两三瓶。”
吃夜宵,还要喝酒?而且还要喝这样的烈酒?邵长水犯疑地悄悄打量了一眼赵总队,只见他已经端着那同样仿大清御制的青花釉上彩万寿无疆小酒盅,在那儿默默地抿了起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这几乎跟烈火一样在烧灼人嘴唇和喉管的烈酒,好像在品尝什么天堂人间的甘露仙泉:好大一会儿.他都不说话,也不吃那些他爱吃的肉菜,只闷着头拿那乌陀格拉草原上的葵花籽下酒。这让邵长水,也让前助理检察官夫妇俩都觉察出,总队长今晚肯定有心事,似乎是在“借酒浇愁”哩=邵长水不摸深浅,不敢探问,也只管自己闷头喝茶吃菜:前助理检察官夫妇俩在一旁不尴不尬地胡乱编了几句,但见赵五六总也不搭理他俩,便赶紧抽身上外头忙他们自己的去了。不大一会儿工夫.总队长便喝得满面通红,两眼放光,热汗直顺着他粗短的脖梗往下流淌:而那瓶一斤装的烈酒,也只剩了小半瓶:
“咋光喝茶不喝酒呢?算啥嘛?!”总队长突然抬起头来责问邵长水。
邵长水一愣,忙端起酒盅干了一盅,赵五六却直瞠瞠地看着他,问:“你觉得劳爷死得冤不冤?”因为没想到总队长今晚还会跟他“探讨”这么敏感的话题,对此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邵长水不觉愣怔了一下。赵五六见他傻愣在那儿,便有点不高兴了,吊起眼梢批评道:“小老弟啊小老弟,别老想着你那点定岗定职的狗屁事。人都调到省厅来了,老婆娃娃的户口也都给你办妥了,还犯啥愁呢?知道你对我有意见……老大鼻子的意见……”赵五六斜起眼乜眄着邵长水,发出一声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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