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韩秋(10)

2025-10-10 评论

    4月20日是谷雨,距离“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清明时节已经半个月了。然而一路上,每个中国人的“魂”都已经被勾起来。大家有的谈笑,有的假寐,有的发呆,其实都不过是掩饰和体味着内心深处那股复杂的滋味。板门店,曾经让6亿中国人扬眉吐气的一个小山村,就要进入我们的视野了。豪华大巴在1公里1公里地逼近“三八线”。我心中默念着一个相声里的台词:“快来买,快来看啊,看一看我的纯毛线啊,不管是朝鲜半岛的三八线,还是王张江姚吴法宪,都比不上我的纯毛线啊!”三八线,不可一世的美国人第一次老老实实坐下来的地方,遥遥在望了。然而我们却是穿过“联合国军”的防区前往这条线的,这似乎包含着什么历史性的讽刺。一团心绪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干脆不去剪和理,看完了再说,那感觉说不定要消化个几十年呢。
    看见了铁丝网,大家兴奋起来。然而一直期待的紧张气氛却始终没有降临。虽说是一道又一道的关卡和检查,但跟履行坐地铁逛公园的手续也没什么分别。韩国士兵一个个奶气未脱,一看就是学生兵,我一个人可以对付俩。西洋士兵一个个吃得白胖粉嫩,好像是在夏威夷度假。我脱口说了一句:“军容如此不整,北边打过来岂不是摧枯拉朽?”随后又吟了几句陆游的诗:“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然而转念一想,难道说我不喜欢这一片大好的和平景象么?分界线南北的人民本来不就该铸剑为锄,在这三八线上歌舞升平么?
    终于踏上了那条线。站在八角亭上望去,韩国士兵摆开非常“威武”的雄姿:头戴钢盔,眼配墨镜,双脚呈“大”字撑开站立,双拳紧握斜伸在身体两侧,整个人好像一个世界的“界”字。不知是谁设计的这个姿势,的确很好看,可以作为“耀武扬威”这个成语的活注解。我和别人一样,也与这些士兵合了影,但总觉得这里面表演和夸张的成分多了些。因此我便觉得这些士兵颇有几分亲切,好像是我的学生或兄弟。我很想跟他们开一点玩笑,但又怕干扰了他们的工作,因为我知道,他们那样一动不动地“种”在那里,恐怕比中国天安门的国旗班卫士还要辛苦。
    抬头看看对面,北边只有一座灰色的平顶楼,门前高高的台阶上背手站着一名头戴大沿下十五年帽的军人。那军人气度从容,不怒自威,浑身无一处紧张,但也无一处松懈,用一句武侠小说里的话,叫做“渊停岳峙”。他就一个人,俯瞰着这边所有的人,他的背后,是起伏的山野和辽远的蓝天。
    看过了遣返战俘的“不归桥”和朝鲜高达160米的世界最大的国旗,我们上车返回。在参观纪念册上,我题写道:“人类的伤痕”。我经常感到,不论南边和北边,都有一种“不平之气”。此刻,我多少能够理解这种“不平之气”了,一个被拦腰斩断的民族,哪里能够“心平气和”呢?
    中午的燥热包围上来,忽有一缕凉风拂面而过。我意识到,那是北边吹来的风。空气,是任何边界阻挡不住的,正像对自由的渴望和对亲人的思念。
    (本文曾在中韩两国报刊网站发表,并被英国BBC电台播送,反响甚佳。)

    朝鲜高宗时代朴在馨纂辑有一部《海东续小学》,里面记载的金鹤峰出使一事,颇有意趣。金鹤峰在宣祖时曾任副提学,一次奉命出使日本。到对马岛时,岛主宴请他却自己迟到,而且“乘轿入门,至阶方下。”金鹤峰大怒曰:“对马岛乃我国藩臣,使臣奉命至,岂敢慢侮如此。吾不可受此宴。”于是罢宴而去。吓得对马岛主杀了轿夫,斩其首来谢罪。从此以后,“倭人敬惮,待之加礼,望见下马。”
    此事可以表现出那一特定时期的韩日关系,也可以表现出韩国人脾气之一端。但是,金鹤峰对礼数的要求是建立在“宗藩”的基础之上的,有点“以势求礼”的味道。其实,即便对马岛不是藩臣,即便大家都是平等的甚至反过来宗藩易位,请人赴宴也不该迟到。否则,便不是“知礼”。而只是“识趣”而已。也许正因为这一点,韩国古代长期蔑视日本,认为他们是不知礼仪的夷狄。《宣祖实录》卷37记载朝鲜国王的话说:“中国父母也,我国与日本同是外国也,如子也。以言其父母之于子,则我国孝子也,日本贼子也。”朝鲜中期的儒学大师李退溪在一篇《乞勿绝倭使疏》中劝告国王不要与日本一般见识,原因是“禽兽之不足与较。”李退溪的态度与金鹤峰是有些不同的。金鹤峰是与之较,示之威,李退溪则主张“以夷狄待夷狄,则夷安其分,故王者不治夷狄。”李退溪认为如果与夷狄“辩是非,争曲直”,就好像“督禽兽以行礼乐之事”,除了逼迫禽兽咬人以外没有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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