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感悟(36)

2025-10-10 评论

    第三,但是,我在这里却遇到了矛盾。按理说,“自述”写到哪一年,“总结”也应该做到哪一年。可是,事实上却难以做到,“自述”可以戛然而止,而“总结”则难以办到。许多工作是有连续性的。“总结”必须总结一个全过程,不能说停就停。因此,同这部《自述》不能同步进行,“总结”一直写到眼前。将来“自述”写到1997年时,“总结”不必改动,还会是适合的、有用的。
    第四,“总结”的目的是总结经验和教训的。我这一生活得太长,活干得太多,于是经验和教训就内容复杂,头绪纷纭。我虽然绞尽了脑汁,方方面面,都努力去想。但是,我却一点把握也没有,漏掉的东西肯定还会有的。在今后继续写“学术自述”的过程中,只要我想到还有什么遗漏,我在“自述”暂告——只能暂告,我什么时候给生命画句号,只有天知道——结束时,我还会补上的。
    1997年

    年前,敏泽先生写信给我,要我写一部关于学术研究的“自述”,而且是越长越好。这本来是一个很有趣的题目,也很有意义。但是,当时我的二十四卷本的《文集》还没有编完,找不出时间来写,只答应考虑。现在《文集》编完了。敏泽先生又打来电话,旧事重提。我答应他立即着手来写。
    我毕生从事教书和研究工作,至今已届望九之年。在这样长的时间内,要说一点经验和教训都没有,那是说不过去的。要说有什么,有多少了不起的经验,那也不是事实。我的确是一匹老马,识一点途也是应当的。但是识的途是否正确,我却没有把握。我平生不喜欢说谎话,现在既然要写,我就照实直说,我绝不夸大,也不矫情做谦虚状。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那是受了水平的限制,绝非有意为之。这一点希望读者能理解。总之,一句话:希望读者,特别是年轻的读者,对我这一部《自述》不要抱过大的希望,不要抱不切实际的期望。古人说:“鸳鸯绣出从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我根本没有什么金针,即使我想度与人,也无物可度。如果年轻的读者能从我的经验和教训中获得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那是靠他们自己的悟性或主观能动性,不能把功劳记在我的账本上。
    以上算是“前言”。
    1997年12月
    (此文为《学海泛槎——季羡林自述》一书前言)

    “学术良心”,好像以前还没有人用过这样一个词,我就算是“始作俑者”吧。但是,如果“良心”就是儒家孟子一派所讲的“人之初,性本善”中的“性”的话,我是不信这样的“良心”的。人和其他生物一样,其“性”就是“食、色,性也”的“性”;其本质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人的一生就是同这种本能作斗争的一生。有的人胜利了,也就是说,既要自己活,也要让别人活,他就是一个合格的人。让别人活的程度越高,也就是为别人着想的程度越高,他的“好”,或“善”也就越高。“宁要我负天下人,不要天下人负我”,是地道的坏人,可惜的是,这样的人在古今中外并不少见。有人要问:既然你不承认人性本善,你这种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呢?对于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十分满意的解释。《三字经》上的两句话“性相近,习相远”中的“习”字似乎能回答这个问题。一个人过了幼稚阶段,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会感到,人类必须互相依存,才都能活下去。如果一个人只想到自己,或都是绝对地想到自己,那么,社会就难以存在,结果谁也活不下去。
    这话说得太远了,还是回头来谈“学术良心”或者学术道德。学术涵盖面极大,文、理、工、农、医,都是学术。人类社会不能无学术,无学术,则人类社会就不能前进,人类福利就不能提高;每个人都是想日子越过越好的,学术的作用就在于能帮助人达到这个目的。大家常说,学术是老老实实的东西,不能掺半点假。通过个人努力或者集体努力,老老实实地做学问,得出的结果必然是实事求是的。这样做,就算是有学术良心。剽窃别人的成果,或者为了沽名钓誉创造新学说或新学派而篡改研究真相,伪造研究数据。这是地地道道的学术骗子。在国际上和我们国内,这样的骗子亦非少见。这样的骗局绝不会隐瞒很久的,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的。许多国家都有这样的先例。真相一旦暴露,不齿于士林,因而自杀者也是有过的。这种学术骗子,自古已有,可怕的是于今为烈。我们学坛和文坛上的剽窃大案,时有所闻,我们千万要引为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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