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庄(102)

2025-10-10 评论

    西夏立即吐了一下舌头,喊叫:“娘,娘!”娘在磨棚里套了驴磨麦子,麦子里掺了绿豆,因为子路爱吃杂面。娘见迷胡叔进来,拍了一下驴背,蒙着眼睛的毛驴噔噔噔地拽着磨子转,娘说:“你不在太阳坡看护林子,整天瞎跑啥哩?”迷胡叔说:“顺善那狗日的……”子路就笑了:“你整天和顺善过不去,他又偷了你的粮食了?你有多少粮食,他老是偷不完?!”迷胡叔说:“他狗日让白云寨的人在家住哩,白云寨是什么人,和咱高老庄(102)是一个槽里能合得来的两个驴头吗?他竟租房让来贩木头的人住!”子路说:“他看不上那小钱的,他不是要办绳厂吗?”迷胡叔说:“办他娘的屄去!我听说了,那个白脸厂长说了话,谁办谁办去,反正厂里不收绳,厂长还是要让菊娃专营绳哩!”子路再不说话。娘说:“你管得人家租房不租房?!今日镇街叫牛娃子的儿子结婚,你没去吃席我磨了面,还得去他南驴伯家的……”子路也就站起来,说要和阴阳先生踏坟地去呀。迷胡叔并没有因为被嫌弃而立即走开,笑眯眯地看着毛驴,说:“这是借水生家的毛驴吧,生这毛驴的时候是顺善他丈人咽气的时候,这毛驴是他丈人托生的,给你家拉磨,是来还账的。”顺善的丈人是四年前患肺癌死的,他们家在旧社会是财主,子路的爹做过人家的短工。这一段历史西夏不知道,但子路知道。子路已经换上旧衣站在院门槛上了,西夏却说:“哎,迷胡叔,我老是忘了问你一件事哩,说是你去过白云湫?”迷胡叔说:“去过,年轻的时候我采药哩,白云崖上有千年的灵芝,可也有疙瘩雷电,它撵着你跑哩,我钻进一垒石缝里,那雷电就这么大的火疙瘩,咚地砸在这边,咚地砸在那边……”子路说:“西夏,你去不去南驴伯的家?”西夏说:“我问问白云湫的事。”子路说:“你脑子也出毛病啦?”从门里出去。迷胡还在说:“山上雷电常劈死人哩。你要在世上做了孽,雷电下来就把你劈成火柴头了。镇东头的银当,他娘在的时候,他不孝顺,让她娘吃稻皮子炒面,吃得屙不下,憋死了,他去挖药,雷电烧得只有三尺长,缩得像个娃一样。太壶寺那个和尚的咒印是雷击枣木刻的,那枣木是谁给他找的,就是我找的。”西夏说:“你能行!”迷胡叔说:“能行!”
    娘见西夏和疯子爷说得热乎,也就不赶了疯子,一边吆喝了毛驴碎步跑动一边也丢过来一句打趣:“和尚的雷击枣木印是你寻的料,和尚咋也不给你治治病哩?”迷胡叔说:“我有什么病?”眼睁得铜铃大。娘赶紧说:“没病,没病,是村里人都疯了。”西夏就对娘说:“他只要不说顺善,我看真是没什么病。”迷胡叔说:“我见不得顺善,一见他黑血就翻哩。池狗日的是蛇变的,鬼得很!我想起来了,我和他爹小时候去石堰下捉过蛇,是让猫把尿尿在一个手巾上,然后把手巾放在蛇洞口,蛇闻见猫尿就爬出来在手巾上排精哩。有了蛇精的手巾你拿着往女人面前晃一晃,女人就迷昏了,乖乖地跟着你走了。”娘说:“一辈子没学过好!”迷胡叔说:“这都是顺善他爹干的,他拐引过三个妇女,他造孽哩,他不生个顺善才是怪事呢!”西夏觉得老人说话蛮有意思,倒更有兴趣和他聊聊,进厨房倒了一杯茶,迷胡叔说:“有没有浆水,我心里焦得很!”娘说:“瓮里有。”他自个儿进去,舀了半葫芦瓢咕嘟咕嘟喝了。西夏说:“白云崖在白云湫的前边还是后边,离得远不远?”迷胡叔说:“崖下边就是白云寺,进沟走呀走就走到白云湫,那一年从山上采药回来,我是歇在拐子口的一个山洞里的,我知道白云湫里有野人,我能哩,带了竹筒在手上,他来抓我,我就手从竹筒里抽出来跑走呀!可那个晚上我在火堆里烧土豆,烧吃了一个,又烧吃了一个,口渴得很,拿了斧头去洞外的水潭里喝水,水边就跳着一个野人,也在喝水哩,他叽哩哇啦给我说话,我听不懂,吓得就往洞里跑,他扑过来,我急了,拿起斧子就劈,我咋那么厉害的,一斧子就劈在他头上,把他的头劈下来了!”西夏说:“你杀了人啦?”迷胡叔说:“那不是人,是野人。”西夏说:“还真有野人?”迷胡叔说:“是野人!不是野人我劈下他的头了他还能跑?”西夏有些害怕起来,看着娘,娘说:“他又说疯话了!”迷胡叔说:“我说谎天打雷击!第二天一早,我往回走的时候,还去看了看杀野人的地方,地上还掉着野人的头。野人的头是两半,是个壳儿,野人的头原来是一层一层的,我砍了他一层,所以他又跑了,我倒真吓得坐在地上,以后再不敢去了,如果那天野人丢了一层头再向我扑,我肯定是没命了,你也就再见不到你叔了!”西夏说:“野人头是一层一层的?”娘说:“野人再野还是人,哪有一层一层的头,除非是垢介壳壳。”西夏突然叫道:“娘,你或许是对的,他砍的恐怕就是垢介壳!”迷胡叔说:“胡说!我砍的是野人头,不是垢场壳!”西夏说:“你再说是头,派出所来抓你啦!”迷胡叔却说:“我才不怕派出所,谁来抓我,我还用斧子砍,咔嚓,我就把头砍下来了!”娘说:“你瞧瞧,疯劲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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