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竟然也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可触可摸的真狼了。只要他把小狼喂饱,也可以抱着它在绿绿的草地上打滚,他已经和小狼滚过好几次了。他的梦想差不多算是实现了一半。
但那另一半,他似乎不敢梦想下去了——小狼长大以后,给他留下一窝狼狗崽,然后重返草原和狼群。陈阵曾在梦中见到自己骑着马,带着一群狼狗来到草原深处,向荒野群山呼喊:小狼,小狼,开饭喽。我来喽,我来喽。于是,在迷
茫的暮色中,一条苍色如钢,健壮如虎的狼王,带着一群狼,呼啸着久别重逢的亢奋嗥声,向他奔来……
可惜这里是草原牧区,不是森林,营盘上有猎人猎狗步枪和套马杆。即使长大后能够重返自然的小狼,也不可能叼七只大野兔,作为礼物送到他蒙古包门口来的……
陈阵既然冒险地实现了一半的梦想,他还要用兴趣和勇气,去圆那个更困难的一半梦想。陈阵希望草原能更深地唤醒自己压抑已久的梦想与冒险精神。
小狼终于把食盆舔净了。小狼已经长到半米多长,吃饱了肚子,它的个头显得更大更威风,身长已比小狗们长出大半个头了。陈阵将食盆放回门旁,走进狼圈,现在到了他可以盘腿坐下来,和小狼耳颦厮磨的时候了。他抱了一会儿小狼,然后把它朝天放在自己的腿上,再轻轻地给小狼按摩肚皮。在草原上,狗与狗,狗与狼在厮杀时,它们的肚皮绝对是敌方攻击的要害部位,一旦被撕开了肚皮,就必死无疑。所以狗和狼,是决不会仰面朝天地,把肚皮亮给它所不信任的同类或异类的。
前几天道尔基告诉他,他养的那条小狼,比陈阵的小狼个头小,打小野性就不太大。他一直把它放在小狗堆里一块养,没用链子拴着。那条小狼养了一个多月,就跟小狗大狗混熟了,不知道的人还当它是一条小狗呢。后来,小狼越长越胖,比小狗都长得快,真跟一条小狼狗一样,全家人都挺喜欢它。小狼最喜欢跟他的小儿子玩,这孩子才四岁,也最喜欢小狼。可是没想到,前几天,小狼跟孩子玩着玩着,狠狠朝孩子的肚子上咬了一口,咬出了血,还撕下一块皮来。孩子吓傻了,疼得大哭。狼牙毒啊,比狗牙还毒,吓得他一棒子就把小狼打死了。又赶紧抱孩子上小彭那儿打了两针狂犬疫苗,这才没出大事。
当时道尔基一再对他说,看来这狼确实养不得,野性太大,如要接着养,千万得防着点。但陈阵还是愿意把自己的手指让小狼抱着舔,抱着咬。他相信,小狼是不会真咬他的。它啃他的手指,就像咬它的亲兄弟姐妹一样,都是点到为止,不破皮不见血。既然小狼把自己的肚皮放心地亮给他,他为什么不可以把手指放进小狼的嘴里呢?他在小狼的眼睛里看到的完全是友谊和信任。
已近中午,高原的毒日把空心绿草针晒没了锋芒,青草大多打蔫倒伏。小狼又开始受刑了,它张大嘴,不停地喘,舌尖上不断地滴着口水。陈阵将蒙古包的围毡,全部掀到包顶上去,蒙古包八面通风,像一个凉亭,又像一个硕大的鸟笼。在包里他可以一边看书,时不时向外张望照看小狼,只是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帮帮它。
草原狼从来不惧怕恶劣天气,那些受不了严寒酷热的狼,会被草原无情淘汰,能在草原生存下来的都是硬骨铁汉。可是,如果天气太热,草原狼也会躲到阴凉
的山岩后面的。陈阵听毕利格老人说,夏天放羊遇到凉快的地方,别马上让羊群停下来乘凉,人先要过去看看,草丛里有没有狼“打埋伏”。
陈阵不知道该如何帮小狼降温解暑,他打算先观察狼的耐热力究竟有多强。吹进蒙古包里的风,也开始变热。盆地草场里的牛群全不吃草了,都卧在河边的泥塘里。远处的羊群,大多卧在迎风山口处午睡。山顶上,出现了一顶顶的三角白“帐蓬”。羊倌们热得受不了了,就把套马杆斜插在旱獭洞里,再脱下白单袍把领口拴在杆上,用石头压住两边拖地的衣角,就能搭出一顶临时遮阳帐篷来。陈阵在里面乘过凉,很管用。帐篷里往往是两个羊倌,一人午睡,一人照看两群羊。三角白帐篷只有在草原最热的时候才会出现。陈阵渐渐坐不住了。
小狼已被晒得焦躁不安,站也不是,卧也不是。沙地冒出水波似的热气,小狼的四个小爪子,被烫得不停地倒换。它东张西望到处寻找小狗们,看到一条小狗躲在牛车的阴影下,它更是气急败坏地拼命挣着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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