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仍在死抗,坚硬的沙路像粗砂纸,磨着小狼爪,鲜血淋漓。陈阵的胸口一阵猛烈的心绞痛。草原狼,万年来倔强草原民族的精神图腾,它具有太多让人感到羞愧和敬仰的精神力量。没有多少人,能够像草原狼那样不屈不挠地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来抗击几乎不可抗拒的外来力量。
陈阵由此觉得,自己对草原狼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很长时间来,他一直认为狼以食为天、狼以杀为天,显然都不是。那种认识是以人之心,度狼之腹。草原狼无论食与杀,都不是目的,而是为了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独立和尊严。神圣得使一切真正崇拜它的牧人,都心甘情愿地被送入神秘的天葬场,把自己最后的肉身奉献给它,期盼自己灵魂的也能像草原狼那样自由飞翔……
倔强的小狼被拖了四五里地,它后脖子的毛已被磨掉一半,肉皮渗出了血,四个爪子上厚韧的爪掌,被车道坚硬的沙地磨出了血肉。更可怕的是,当小狼再一次被牛车拽倒之后,耗尽了体力的小狼翻不过身来了,像围场上被快马和套马杆拖着走的垂死的狼,只能大口喘气。继而,一大片红雾血珠,突然从小狼的口中喷出,小狼终于被项圈勒破了喉咙。
陈阵吓得大喊停车,迅速跳下马,抱着全身痉挛的小狼向前走了一米多,松了铁链。小狼拼命喘息补气,大口的狼血喷在陈阵的手掌上,他的手臂上也印上了小狼后脖子洇出的血。小狼气息奄奄,嘴里不停地喷血,疼得它用血爪挠陈阵的手。但狼爪甲早已磨秃,爪掌也已成为血嫩嫩的新肉掌。陈阵鼻子一酸,泪水扑扑地滴在狼血里。
张继原跑来,一见几处出血的小狼,惊得瞪大了眼。他围着小狼转了几圈,急得手足无措,连声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倔啊?这不是找死嘛,这可怎么办呢?
陈阵紧紧抱着小狼,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狼疼痛的颤抖,使他的心更加疼痛和颤栗。
张继原擦了擦满头的汗,又想了想说:才半岁大,拖都拖不走,就算把它弄到了秋草场,往后就该一个月搬一次家了,它要是完全长成大狼,咱们怎么搬动它?我看……我看……咱们还不如就在这儿……把它放了算了,让它自谋出路吧……
陈阵铁青着脸,冲着他大声吼道:小狼不是你亲手养大的,你不懂!自谋生路?这不是让它去送死吗!我一定要养小狼!我非得把它养成一条大狼!让它活下去!说完,陈阵心一横,呼地跳起来,大步跑到装杂物和大半车干牛粪的牛车旁,气呼呼地解开了牛头绳,把牛车牵到车队后面。一狠心,解开拴车绳,猛地掀掉柳条车筐,把大半车干牛粪,呼啦一下全部卸到了车道旁边。他已铁定主意,要把牛车上腾空的粪筐,改造成一个囚车厢,一个临时囚笼,强行搬运小狼。
张继原没拦住,气得大叫:你疯啦!长途搬家,一路上吃饭烧茶,全靠这半车干粪。要是半道下雨,咱们四个连饭也吃不上了。就是到了新地方,还得靠这些干粪坚持几天呢。你、你你竟敢卸粪运狼,非被牧民骂死不可!高建中非跟你急了不行!
陈阵迅速地卸车装车,咬着牙狠狠说道:到今天过夜的地方,我去跟嘎斯迈借牛粪。一到新营盘我马上就去捡粪,耽误不了你们喝茶吃饭!
小狼刚刚从死亡的边缘缓过来,不顾四爪的疼痛,顽强地站在沙地上,四条腿疼得不停地发抖,口中仍然滴着血。却又梗起脖子,继续做着撑地的姿势,提防牛车突然启动。小狼瞪着牛车,摆出一付战斗到死的架式,哪怕被牛车磨秃了四爪四腿,磨出骨茬,也在所不惜。
陈阵心头发酸,他跪下身,一把搂过小狼,把它平平地放倒在地,他再也舍不得让小狼四爪着地了。然后急忙打开柜子车,取出云南白药,给小狼的四爪和后脖颈上药。小狼口中还在滴血,他又拿出两块纺锤形的光滑的熟犍子肉,在肉表面涂抹了一层白药。一递给小狼,它就囫囵吞了下去。陈阵但愿白药能止住小狼咽喉伤口上的血。
陈阵把粪筐车重新拴紧,码好杂物,又用旧案板旧木板,隔出大半个车位的囚笼,再垫了一张生羊皮。还拿出了半张大毡子做筐盖,一切就绪,估计里头勉强可装下小狼。可怎样把小狼装进筐里去呢?陈阵又犯难了。小狼已经领教了牛车的厉害,它再也不敢靠近牛车,一直绷紧铁链离牛车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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