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灯(83)又说:大工厂又要修去生活区的那条路了,南河村肯定不得安宁了。可我知道不能出问题,出问题咱们辛苦了半天就白干了。支书和村长不配套互相挑事说辞对方,我也来个不受理,矛盾让他们自己消化。镇长是见他们一个责批一个,不给丝毫的幻想靠镇政府,尽交办于我,我就逼村干部解决。我是他们往镇政府的桥梁。我说我不结实了过不去你们。实际上村民自治化是化解矛盾的有效方式,上级往往把问题搞大搞虚搞复杂,像人有病多数是可以自愈的。支书有才能有震慑力就是他太耍大,不谦虚。村长也是寻个老鼠咬布袋难受得很,我给他解释这就像人生之路走到泥泞这一段了只有走过来。我现在也知道多数人都是心里不愉快,事况重重是生活的常态,我心情舒畅的情境也是偶然现象。我这断定对不对,是我受污染了吧。
带灯(83)又说起王随风了。
她说:昨天火烧火燎地开个会,加强信访,安度春节,内紧外松,重奖重惩。我从前一个人能控制全镇的,现在只有一个危险分子但是很严重,这就是王随风。如果综治办里我做过阎王,樱镇上是有我指挥的一些小鬼,对于上访者,我曾让闲逛鬼给看守,把上访者带去走亲戚,在河里差点被水刮走;让酒鬼给看守,一夜八瓶烧酒把胃都喝穿孔了;让麻将鬼去看守;让是非鬼去间离。而王随风整得我没辄,我想哄她认个干姊妹,给她买个袄儿能稳定好她,然后镇政府报钱,否则我就玩完了。
总有几天烦呀烦的,这两天总是烦自己像个刺猬一样,不像别人温顺适应。我随性而动很不一样地走着自己的路,这不对呀,活人不能像艺术品越特别越好。我知道我有担当能作为,而我向前走的时候必定踏草损枝践藤踩刺,虽度过了灾难踏上了道途却又有了小草枝条的呻吟,这呻吟触及我的心让我摇摇晃晃镇静不了自己。所以我也很孤独地存在着,被别人疑惑,也恐惧着也讪笑着也羡慕着也仇恨着也恭维着也参照着,看我好像很需要很离不开他们而又超然他们,谁都有机会实际上谁都没有机会。你说我这个能爱吗,能有人敢爱吗,能给爱人舒适的空间吗?我像块僵硬的石头,榆树疙瘩躲在劣质的地方永不入艺术家的法眼和雕刻刀的。冥顽不化死心塌地在心中画鬼描仙,涂妖绘神,吃斋不念佛怜人不惜人。我是个怪人不是坏人。
竹子一直没有插话,任着带灯(83)往下说,带灯(83)说的大都是她也知道的事,但这些事或是多年前的事,或是几家人的事被说成了一件。竹子的眼泪淅淅地流了下来。
带灯(83)又说了惊天新闻
坡道上,带灯(83)狠劲地捋菊花,把一朵最黄的插在头上,又连枝拔下一撮编成花环戴在脖子上,然后就把外套脱下来,包了那么一大包。竹子说:可以做枕头!带灯(83)说:做枕头。可带灯(83)捋的菊花太多了,她说:满坡的野菊囚在枕头里,给你给我。竹子说:给我?带灯(83)说:不是你,是元天亮。竹子一下子愣住,说:你说谁?带灯(83)说:元天亮啊!竹子说:你怎么能说这话?带灯(83)说:这话我天天说,说过一年多了!竹子知道带灯(83)又说胡话了,她不忍心去揭穿或劝慰,就嘿嘿地给带灯(83)笑,带灯(83)也嘿嘿嘿地给她笑,说:这都是真的!
下坡的时候,带灯(83)还说了一句,竹子目瞪口呆。
带灯(83)是说:尽管所有女人都可能是妻子,但只有极少幸运的妻子才能做真正的女人。
带灯(83)大哭
早晨起来,带灯(83)在房间里哭,竹子吓了一跳,去问时带灯(83)是夜里做了一梦,想起梦里的事了就哭。带灯(83)说,她在梦里看见元天亮回樱镇了,她不知道怎么他就出现在面前了,是从云里挣脱出来的呢,还是从海里超脱出来呢,反正是见面了。她说,我感应《红楼梦》,可我并没认真看过,像路过大花园一样瞟几眼、嗅几口而没有走进去受花粉的侵袭和花刺的扎痛。但我记着一句话,如果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如果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我曾经悲伤,然而今晨我又醒悟虚化是最好的东西,虚化的云雾、花瓣、眼泪都是雨天雨花雨泪。我希望我的雨泪能是我生命之泉水不拒绝外面的影响,而我总是盼你如大块石堵在我的峡口让我给你聚成湖,或你把我喝一口,让我在你心上长株莲绽在你唇间眉梢。而你是位耐心的垂钓者,我浅薄的山泉急急奔流总也生不成能咬了你钓钩的鱼。她说,我是山顶的草木吧,像是被月亮印在心里,抱在怀里,又把月亮举上山头摔出无数的嬉笑的星星。但是,可能是她山野惯了,随意惯了,竟然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就像月亮又在河水里,河水一次次急切地把月亮揽住又慌忙带走,也是一次次把月亮往出推。她现在是多么懊丧,她崇尚敬爱着元天亮的高风亮节,而觉得自己烟熏火燎的俗世生命是那样的龌龊,如被扣在瓮下的竹笋出不来淤泥的莲。元天亮是走了,他真是一位锦云君子啊,一疙瘩的云,沿山峦飘荡。她在心里说,我实际是很强健刚毅能量充沛,没有什么难倒我也没有谁能打倒我,我是木本植物。所以我不是情人料,不会温润柔软甜腻贪图。我心念中我和你是在一个洞里一个窝里一个房中,我给咱看家护院操持家园,照料你维护你喂养你,用我纯朴的心指引你做你殷实的后盾。我虽不是时时粘你可我让你时时感受女人悠远的气息而自颐,你砍柴时有了耐心,你走路时有了闲心,只要有你回家的脚步声就是我爱情的花朵开出在内心绽放在眉心。我也许永远没有自己名词的界定,也许无界的定位是真正的位置。她啊啊地叫了几声,却又在心里说,亲爱的,你自在地去云游吧。草上承当的水珠也是草的造化,你是心存气魄的云,不可能像棉花把你穿在身上,更不能像馍一样吞在肚里,你有你波涛壮阔仪表万方的命运,我想啊我不能像别人能装进你心里我却能完全把你装在我心里,我今后不会再随意称谓你,你凝结在我心里像心中有金有火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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