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灯(85)

2025-10-10 评论

    除了松云寺的古松,樱镇似乎又要多一个风水景点了。
    带灯(85)和竹子在理发店里剪发,又恢复了黄书记来樱镇之前的那种发型。理发店里有人说到了萤火虫阵,她们也就跑去观看了。
    正是傍晚,莽山已经看不见了树木,苍黛色使山峦如铁如兽脊,但天的上空还灰白着。她们才一到河湾,二猫就知道了,撑了排子吱呀吱呀划过来,让她们坐好,悠悠向芦苇和蒲草深处荡了过去,而顿时成群成阵的萤火虫上下舞飞,明灭不已。看着这些萤火虫,一只一只并不那么光明,但成千的成万的十几万几十万的萤火虫在一起,场面十分壮观,甚至令人震撼。像是无数的铁匠铺里打铁淬出火花,但没火花刺眼,似雾似雪,似撒铂金片,模模糊糊,又灿灿烂烂,如是身在银河里。带灯(85)说:这么多的萤火虫呀,哪儿就有了这么多的萤火虫?!哇哇叫唤。竹子好久的日子里都没有见过带灯(85)这般快活了,她也大呼小叫,声音从芦苇蒲草里撞在莽山上,又从莽山上撞回来,掠过水面,镇街上的人都听见了。
    带灯(85)用双手去捉一只萤火虫,捉到了,似乎萤火虫在掌心里整个手都亮透了,再一展手放去,夜里就有了一盏小小的灯忽高忽下地飞,飞过芦苇,飞过蒲草,往高空去了,光亮越来越小,像一颗遥远的微弱的星。竹子说:姐,姐!带灯(85)说:叫什么姐!竹子顺口要叫主任,又噎住了,改口说:哦,我叫萤火虫哩!就在这时,那只萤火虫又飞来落在了带灯(85)的头上,同时飞来的萤火虫越来越多,全落在带灯(85)的头上、肩上、衣服上。竹子看着,带灯(85)如佛一样,全身都放了晕光。
    击鼓传花
    镇政府又会餐了,但这次没有去松云寺后坡湾的饭店,而是在伙房里做了些凉菜,就在会议室里喝酒。带灯(85)和竹子不在,别的人却差不多都到齐。书记说:赌博人和人越远,喝酒人和人越近。为了团结,今日这酒能喝的、不能喝的都得喝啊!为了公平,也为了气氛热烈,白仁宝提议击鼓传花,让大家围着会议桌坐了,他去院里摘了一朵月季,又拿出了一个小鼓,小鼓咚咚咚地敲,花朵就从书记那儿开始,由东南往西往北传递,鼓声一停,花朵在谁手里谁就喝一杯。如此热闹了半个小时后,人人都紧张万分,鼓点越来越快,花朵也传得越来越快,后来几乎是扔,唯恐落在自己手里。那酒已经不是酒了,是威胁,是惩罚。那花朵也不是花朵了,是刺猬,是火球,是炸弹。
    镇政府还有着故事
    夜已经很深了,可能是子时,带灯(85)和竹子才从河湾里回来。竹子是不让带灯(85)再夜游,故意多在河湾呆得久,回来就嚷嚷着再看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但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都结束了,会议室里的酒场子也散了。马副镇长埋怨带灯(85)和竹子怎么才回来,大家喝酒哩就是找不到你们。竹子说:谁请客了。马副镇长说:为了团结么,自己请自己。
    带灯(85)只是问:天气预报怎么说?马副镇长说:天气预报又要刮大风了,一番风一番凉,今年得多买些木炭了。带灯(85)说:又要刮大风?马副镇长说:这天不是个正常的天了,带灯(85),这天不是天了!
    会议室门口就站着了书记、镇长,还有白仁宝。他们在伸懒腰,打哈欠,相互问着头还晕不。书记却突然叫带灯(85)。书记说:听说河湾里有了萤火虫阵?带灯(85)说:是有了萤火虫阵,书记没有去看吗?书记说:啊,真有了萤火虫阵?!他扭过头对镇长说:甭熬煎,王后生再上访有什么害怕的呢?这不是突然有了萤火虫阵吗,樱镇可从来没听过有萤火虫阵的,这征兆好啊,预示着咱樱镇还吉祥么,不会因一场灾难而绝望么!

    进入六十岁的时候,我就不愿意别人说今年得给你过个大寿了;很丢人的,怎么就到六十了呢?生日那天,家人和朋友们已经在饭店订了宴席,就是不去,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喘息。其实逃避时间正是衰老的表现,我都觉得可笑了。于是,在母亲的遗像前叩头。感念着母亲给我的生命,说我并不是害怕衰老,只是不耐烦宴席上长久吃喝和顺嘴而出的祝词,况且我现在还茁壮。六十年里并没有做成一两件事情,还是留着八十九十时再庆贺吧。我又在佛前焚香,佛总是在转化我,把一只蛹变成了彩蝶,把一颗籽变出了大树,今年头发又掉了许多,露骨的牙也坏了两颗,那就快赐给我力量吧,我母亲在晚年时常梦见捡了一篮鸡蛋,我企望着让带灯(85)活灵活现于纸上吧。补偿性地使我完成又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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