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脖子不硬了,却对翠花说:翠花,你说良心话,我可没亏待你呀。
五富说:你好得很!
五富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楼,就站在我们后边。
我把五富制止了,只要把身份证能要回来,什么话都不要说了。我说:翠花家里有事,不在城里打工了,你把身份证给她就是了。
那男的把身份证从口袋里往外掏,五富一把夺过来,拉了翠花就走。
五富抢夺时用力太猛,把那男的手都抓破了,那男的哎哎叫着要扑出来,我拦住了,我说你别惹他,他是二杆子!五富已把翠花拉到楼梯口,回了头却说:谁是二杆子?!把鼻孔里的棉球取了,血就往出流,他竟然用手把血在脸上抹,抹了个大红脸。那男的不往外扑了。
我把翠花叫住,我说翠花你要走了,你给这位大叔说声再见。我故意让翠花叫他是大叔。翠花说再见。我说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翠花说,噢,还有那房子的钥匙。她从裤带上解下一串钥匙扔进门。我说你是不是拿了工资还没干够天数,那你给你大叔退出来。翠花说不是,上月工资发了,这一月干了九天还没给一分钱哩。我当然知道这一日是九号,估计没发工资的,果然没发。我对那男的说:你把九天的工资发了吧,免得以后又来找你。那男的黑着脸不吭声。我又说羊都卖了还在乎缰绳,翠花你一月多少工资?翠花说三百。那男的掏出了一百元。我说,噢,一月三百,十天一百,一天十元。我拿了我自己的十元给了那男的。
离开了那户人家,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我夸五富鼻血抹得好,五富说我给你发凶的时候不是凶你的,我说这我知道。五富很得意,嚷嚷着要翠花请客,因为翠花白要了九十元钱。我说请什么客,翠花离开了那家,还不知道以后再干什么,你就那么欠吃呀?没想我这话却说得翠花哭了。她这一哭,我就手脚无措,我能给她寻工作吗,能让她暂时也住到池头村吗?我只有让五富送她到家属院陆婶那儿去。
翠花是不愿走的,她和五富已经走出十多米远了,她又返身跑了过来,从那个小布兜里拿出了一个纸包,她说:刘高兴(34),我没啥谢你,我伺候了植物人三年,落脚却是这样,我气不过,走时拿了他家一包辣面,我把辣面给你!
翠花和五富极快地向巷口走去,我打开了纸包,忽然一股风将辣面朝我脸上吹起,顿时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在几乎一个礼拜的时间里,五富可能去陆婶那儿看望过翠花,我没有去,也再不提说帮她要身份证的事,五富曾经给黄八吹嘘过一次,说我如何的勇敢而沉稳,他还没来得及叫我是什么处长哩,那男的就乖乖地把身份证交出来了,我非常严厉地指责他不许再说。有什么好说的呢,那不是我的英雄事迹,每每想到她是不是还在西安,如果还在西安又去做了什么事情,就觉得我太无能也太无情。
人的心情不好,瞌睡就特别多。那日一觉醒来,窗子白了,还是不愿意起来,却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五富喊了我两次,我没有回答,他走进我的屋里,拿手摸我的额颅。我说:下雨啦?
他说你害病了吗,额颅不烫么,是下雨啦。
我说下吧,下雨了好。
他说下雨了上不成街,好啥呀?!
我说咱逛芙蓉园去。
一听说逛芙蓉园五富的脸就不苦愁了。清风镇上只要唱戏,五富会场场都不落下的,别人喝彩他喝彩,别人在人窝里挤他也挤,至于唱的什么戏他不管,只是图个热闹。芙蓉园对五富特别的诱惑,因为黄八去过芙蓉园。当我主张把黄八也叫上,黄八知道走哪一条街可以去芙蓉园的,五富坚决不让叫黄八,说黄八仅去过芙蓉园的大门口,咱把园子全逛了,以后看他还张狂不张狂。但是,出门走的时候,五富却悄悄拿走了黄八放在窗台上的一个草帽。他让我戴了草帽,他淋着。
我们问来问去,赶到芙蓉园外的广场上,雨还在下,而售票处买票的人竟然站着长队。五富说怎么这么多拾破烂的?我拿眼瞪他,咱是拾破烂的来逛园,别人逛园也就是拾破烂的?我让他胳膊不要老蜷着,脚不要抬得太高,他都更正了,却在地上捡了块硬纸板遮挡在头上,我又让他把硬纸板扔了,一块去排队。广场两边有许多广告牌,五富就说:雨把广告牌淋塌就好了,那能拉几车的破烂。我说:你咋狗忘不了吃屎呢?他便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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