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半夜里,狗尿苔没有睡着,他害怕着村里这些人,更害怕着守灯,倒是越发怀念了霸槽,觉得霸槽才是厉害,他砸四旧时水皮是跟着的,秃子金迷糊是跟着的,磨子天布灶火虽然不满,不满又怎么着,人家不在了才背后里骂他咒他,而守灯见了霸槽更是眼睛都不敢抬。唉,霸槽走了就不回来!天明,狗尿苔反倒睡着了,一直睡到婆做好了饭才把他叫起来。马勺就来了,训斥着他为什么还不去稻田看水?狗尿苔哄着说他吃了牛肉喝了冷水后跑了,他已经会说谎了么,不说谎学着就会了么。狗尿苔到了河滩地,他什么也不打问,直到马勺告诉他,昨晚上天布和秃子金磨子等人在灶火家喝酒,喝到一半,天布去了秃子金家和半香私通哩,秃子金连知道都不知道,也是天意,一颗流星从天空落下来,偏不偏落在秃子金家的厕所草棚上,草棚就着火,秃子金来救火时看见天布从他家出来,就和天布吵起来,天布说他喝多了,走错了门,坚决否认和半香干了什么事。秃子金不行,把支书叫来,还是支书把火山压倒了。
马勺说:这事你不知道?
狗尿苔说:不知道。
马勺说:村里啥事你能不知道?
狗尿苔说:不知道。
马勺说:哦,霸槽一走,你这蝌蚪没鱼跟着浪了?却拧着狗尿苔的耳朵,说:以后就跟着我!说,跟着我!
狗尿苔说:我不跟你。
马勺说:你这碎髋,啥人寻啥人,跟守灯呀!
狗尿苔说:我才不跟守灯!
马勺又拧了一下狗尿苔的耳朵,狗尿苔挣脱开来,说:你拧了我两下,你记着!
马勺说:记着哩,你打我呀?
狗尿苔说:我打不过你,有人能打过你。
马勺说:谁?
狗尿苔说:霸槽!
马勺哈哈大笑了,说:麻子黑回不来了,霸槽也回不来了!
马勺说支书把秃子金和天布的火山压住了,其实并没有压住。支书是半夜里被叫去后,秃子金和天布吵得不可开交,天布说他没干,秃子金说你肯定干了,你那号人能不干?天布说你可以验你老婆么。秃子金说那是萝卜地,拔了萝卜留坑儿?天布说你没证据就少栽赃!秃子金说那你敢不敢喝老浆水?古炉(141)村人一直传说,干了那事不能喝老浆水,口再焦,焦得起火,也不能喝老浆水,否则就得痨病。秃子金从瓮里舀了一大碗老浆水,天布不喝,秃子金说你不敢喝,你心虚不敢喝,啊,你真的干了,就嚎着嗓子哭。支书端了灯,把天布叫到了秃子金家的柴草房里,让天布把裤子脱了,天布一脱,那东西昂着,支书用柴棍儿在那口日上一粘,拉出了一条丝来,支书变了脸,拿脚蹬了天布的屁股,然后端灯出了柴草房。在柴草房外,支书把秃子金叫过来,又叫水皮,让水皮把口袋里的钢笔给他。水皮说:你要审问了?我记录。支书却拿过钢笔,把笔身子给了秃子金,自己拿了笔帽,让秃子金把笔身子往笔帽里塞。秃子金不明白,这是干啥,去塞,笔帽一晃,再塞,笔帽又一晃,就是塞不进去。支书说:塞不进去吧?男女关系就那么容易呀?!秃子金说:那笔帽子要不动,笔身子就塞进去了!支书说:那你还寻天布啥事?!便大声对围观的说:啥事都没有,有啥事哩?!古炉(141)村真是撞邪了,闹腾着不嫌丢人吗,还嫌不乱吗?各回各家去,以后也不要聚众酗酒啦,自己有酒自己喝去,酒把你们变成乌眼鸡啦!说完,他自就回去了,披着的褂子溜下来了三次。
支书一走,围观的人并没有走,他们都吃了牛肉,浑身燥热着,虽然都在劝秃子金,却说:算了,秃子金,喝了酒的人么。秃子金又跳起来,说:喝了酒就往我家跑呀?唼,唼?!他在地上寻,寻着一页砖,众人忙去夺砖,夺不下,天布却站在那儿不动。秃子金并不是天布的对手,秃子金心明肚知,在别人夺砖时他趁势就把砖向天布掷去,天布顺手把砖接了,朝地上轻轻放下,说:我就是醉了,跑错炕了,认不清人了!秃子金返身进院就骂半香:他狗日的认不清人了,你也认不清人了?!一拧身,腰疼又犯了,靠在了门上。
第二天,村里差不多的人,老毛病都犯了,看星咳嗽,喉咙里像装了一台风箱,吭哧吭哧着就没气了,吓得人赶忙掐人中,气又上来了。老诚的老婆有瘿瓜瓜,瘿瓜瓜比往常大了一倍,能看见上边的血管黑紫黑紫的像趴着蚯蚓。支书胃疼,长宽胃疼,铁栓后跑得提不起裤子,得称腰疼得伸不直,一手撑着,一走路往一边斜,斜得撞在了树上。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贾平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