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从车厢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师傅,前面停一下车。”
两人吓得一激灵,这车里怎么还有人啊?张大山来了个急刹车,回头一看,是个上半张脸戴着墨镜,下半张脸用纱巾裹着的黑衣女子。
“你要去哪里啊?”张大山问道。
“我是游客,去眼泪湖看一看。”那黑衣女子说,“你就把车停在这里吧,我下去了。”
张大山看了看表说:“现在都已经下午四点了,这草原马上就会起大风,进出乡里的车也不会太多了,我估摸你今晚得在这儿住下。眼泪湖边有个叫湖畔楼的旅店,出了点儿事情,被警察封了。你要是过夜,就到路前面那个草原旅店。”他指着远处矗立在国道边的一栋砖红色小楼说。
“谢谢!”黑衣女子提着她的黑色大挎包下了车。
陈少玲左右看了看,忽然说:“大山子,这里……好像就是咱们差点撞到那个白衣女子的地方啊?”
张大山没说话,开车一直进了乡里。快到派出所的时候,远远看见几辆警车正往外面开,胡萝卜站在大门口挥手,像是告别的模样。于是张大山把车停在胡萝卜身边,“老胡叔,你在这儿干吗呢?”
胡萝卜笑呵呵的,“案子破了,凶手在北京被抓住了,县公安局的李局长带着干警们先撤了,湖畔楼也揭了封条。那李大嘴才可笑呢,说那里有六个鬼,死也不敢再回去了。”
就是这里了,不会错。
她摘下墨镜和纱巾,看着眼前这栋两层的灰色小楼。
风扯来一片云,巨大的黑色影子笼罩了她和这栋楼,有如覆盖上了铁质的斗篷……但在阴影之外,天也好,树也好,草原也好,村庄也好,都还是明亮的,明亮得仿佛在她和这栋楼之外切割出了另外一个世界。
只有我和这栋楼。
我面对着你,你面对着我。
一个沉默,一个死寂;一个是血肉之躯,一个是钢筋水泥;一个在寒风中兀立,一个在乌云下矗立;一个曾经死去但现在依旧活着,一个曾容纳过活着但现在已经统统死去……
那个狂风呼啸的深夜,我是怎么从这栋楼里逃出,穿过野草和荆棘,一路狂奔到国道上的?是逃避,还是逃离?是寻找香茗之路的延续,还是在用刀割开动脉而不死的扭曲?
手中拎着的黑色挎包里,藏着我最重要的工具——虽然是警察,但更是一名科学家,所以,现场勘察箱比手枪,对我更加重要。为此,我离开精神卫生鉴定中心以后,不惜冒着重新被捕的危险,回了一趟家,从柜子里拿出这个箱子,一路换车,终于回到了这里。
我只要找回我的记忆。
那么,你是谁?你是楚天瑛?我记得有过你这样一个“学生”,我记得曾经赠送过你一本《犯罪现场勘察程序》,我也记得你望着我时的目光,那种目光,除了香茗的,我谁也不会接纳……我只是没有想到,在湖畔楼的那个夜晚获救后,你在派出所里像发疯一样维护着我,不许任何人对我说一句重话,你甚至还给了那个想给我戴上手铐的警察一拳。那时,我的身体和思想都像被冻结在了零下50摄氏度,而你的行为给了我巨大的温暖。从你和其他警察的争吵中,我知道湖畔楼死了六个人,只有我浑身是血地逃了出来,但是我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你是沙俪?请原谅我从走进精神卫生鉴定中心那一刻起,就用假象麻痹了你。那时我的记忆,只到自己在睡梦中被蒙健一和蒙如虎掀开被子摁在床上,后面的就完全记不得了,直到现在也还是记不得……对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比遭到凌辱更可怕的事情,那种痛苦会使我把自己活活撕碎。一个女人要想找回自己的清白,只能靠自己,我必须自己回到湖畔楼揭开真相,但是身边随时都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我不知道哪个人可以信任,就只能选择统统都不信任。我伪装成神志不清的样子,寻找逃离的机会。谢谢你的心得安,那让我收敛心神,更好地策划每一步的行动。
你是谁?你是爱新觉罗·凝?你以为就凭你的那点伎俩能与我为敌?你一开始就错了,“你将像爱人一样无条件地听我的指令”,那除了触发我手腕伤口的隐痛,使我越发清醒之外,毫无作用。我痴情,但这不代表我为了爱一个人可以放弃尊严!对一个科学家来说,任何“无条件的服从”都是魔鬼,唯有坚持独立思考和质疑精神才是王道。爱情也一样,为了爱我能自杀,却绝不会容忍被别人杀死!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的催眠术连我一成的功力都不到,还想置我于死地?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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