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你啊。"声音很委屈。
"为什么?"塞莱娜一时间呆在当地,她空有一肚子诡计和诱骗的伎俩,却没有料到对方竟然如此坦白。
"没有人能拒绝威尼斯卡萨诺瓦的邀约,而你是第一个。"迦科莫突然抬起了头,面容恢复了白日里那个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他深深鞠了一躬,"塞莱娜小姐,我深深地为您着迷。不知我是否有机会再次邀请您共进晚餐?"
青铜街灯的光晕在男孩的眼睛里打转,热切的目光灼疼了塞莱娜一贯冰冷的眼。正犹豫间,男孩已经抬起她的手背轻轻一吻,"亲爱的塞莱娜小姐,您谦卑的仆人迦科莫祝您晚安。"随后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塞莱娜在男孩的身影将将拐过街角的那个瞬间叫住了他。
"明晚七点,圣马可广场。晚安。"
在迦科莫惊喜地回过头来的刹那,女孩已经走上台阶,关上了旅店的大门。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圣马丁教堂的钟楼再次在夜色中一声接一声地撞响,随着湿漉漉的夜雾散播到威尼斯的大街小巷。声音低沉而模糊,沉浸在黑沉沉的午夜里,辨不出钟点。值班的修士大概困倦得很,钟声敲得有一下没一下,完全没有频率可言,听起来倒有些莫名其妙的惶急,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朱塞佩翻了个身,用手捂住耳朵。
这个房间正巧位于钟楼正下方,每一下钟声都震得床榻嗡嗡地晃动,朱塞佩忍无可忍。开始的时候他还在心中默念祷文,试图排除钟声的干扰,但是没有任何效果。于是他坐起身来。
钟声响彻这个小小的房间,他走到窗前,目视着窗外的夜色。一团团雪白色的雾气在半空中漂浮来去,如同一群群午夜里任意游荡的幽灵。
最开始,朱塞佩只是因为一封信来到威尼斯。贝尔托内教枢并没有给他出示举报信的内容,因为信件是秘密的。他的任务只不过是调查波德林家族的异教祭祀。但是没有想到,就在波德林家的餐桌上,他竟然看到了那个一年前杀害西蒙内老师的罪魁祸首!
那个自称什么'圣杯骑士'的吸血鬼是朱塞佩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个污秽邪恶的杀人魔,在做下那些不可饶恕的罪恶之后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的表情怎么还能如此轻松而自然?
安德莱亚的眼睛在暗夜里发着光,他恬淡的面容几乎神圣。
朱塞佩一拳砸在墙壁上。窗框呼啦啦地响,突然被震得开了,冷风嗖地窜进窗子,冰冷湿黏的雾气扑面而来。朱塞佩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他咒骂了一句,哆嗦着探出半个身子锁上了窗子。
"作为一个神父,你要聆听主的教诲,时刻不忘慈悲之心。"临行前贝尔托内教枢的话语突然不合时宜地浮上脑子,朱塞佩紧紧锁起眉头。眼前不知为何再次浮现出陋巷里那个男孩惊骇莫名的脸,还有安德莱亚流血的手臂。
那个时候他的手上沾满了安德莱亚的血。对方的皮肤死一样冰冷,但是他的血却是热的。不可思议的温度几乎灼痛了他的手。
"不,我还不是一个神父。"朱塞佩拼命排除了脑海中的幻象,他恨恨地对自己说——
无论如何,他还不是一个需要慈悲为怀的神父,这一点他非常确定,而且第一次为此有种莫名的快乐。
第二天傍晚,圣马可广场,弗罗里昂咖啡馆。
深红色的窗帘挽起古典的结扣,松松地搭在窗边;蜡烛在描金的玻璃罩里映出璀璨的金色光芒,映得长方形的小厅内部一片金红交织,温暖而明亮。而一窗之隔,墙外就是夜幕初降的圣马可广场,玫瑰紫色的晚霞和深蓝色的天幕相互辉映,在乳白色的精致回廊间落下暗影,美丽得如同幻境。
靠窗小桌的这一端,迦科莫手指摩挲着桌上那本厚厚的深红色天鹅绒包裹的华丽餐单,抬起头对塞莱娜微笑,"想吃点什么?"
"你是主人,自当你来点。"塞莱娜莞尔,细长的眼睛弯起了妩媚的弧度。
迦科莫伸手招来一身雪白正装的酒侍,"和以前一样,"他说。
"是,波德林少爷。"酒侍熟练地收起那两份完全没有翻动的餐单,然后离去。
"和以前一样?"塞莱娜轻笑,"你的客人还真不少,威尼斯的卡萨诺瓦先生。"她的语气里似有讽意。
迦科莫不知如何回应,只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转头望向窗外。夜幕渐渐合拢,晚霞的光辉逐渐淡去,整座广场沐浴在一片深蓝色的背景之下。他突然站起身,拉住了塞莱娜的手,"就是现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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