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格纳斯·维特斯巴赫,在此放弃国家、人民、信仰、生命,我放弃一切。"
那不是先前那个人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男孩低低念诵如下的誓言:
"以鲜血为盟,以第十二张大阿尔克纳为誓,
从此年、此日、此刻始,我投身于汝之王座;
遵从汝之意旨,以我身之献祭,
于那年、那日、那刻开启那座沉入海底的翡翠之宫。"
侍卫把刺入男孩心脏的长枪拔了出来。男孩张了张嘴想发出一声悲鸣,但是他嘶哑的嗓子已经不能凑成任何可以分辨的音节。男孩的鲜血流尽,他死了。画师让学徒们把男孩的尸身用席子卷起来扔进了公爵宫后面的山谷。
无数的乌鸦飞了下来,黑色的羽毛覆盖了天地。
天色暗下来了。画师满意地看着他的画作,然后带领学徒们离开了大殿。院子里空空荡荡,所有的工匠都离开了。只有头顶如水月华撒下冷冽而孤寂的银光,透过高高的窗棂在墙壁间爬升,照映着四壁高墙,照映着墙壁上的圣塞巴斯蒂安。
壁画刚刚画好,颜料混在潮湿的泥灰壁上还没有干透。一股奇异诡谲的碧色在壁画上流动,湿冷静止的画作便似乎有了生命,每笔线条、每片衣褶都动荡了起来,仿佛斑驳的水纹,一圈圈地浮漾开去。
月华如练。
当光的手指轻轻抚上画像苍白的脸颊,就如同生命之手的碰触,那对碧蓝如加尔达湖水的眼睛突然眨动了一下,男孩微微抿起了微张的唇瓣——
圣塞巴斯蒂安,你是如此美丽。
公元一四零二年九月三日,米兰公爵吉安·加莱阿佐·维斯康提突染恶疾而亡。他一手建立的北意大利联盟分崩离析,国土全部被他合法、以及非法的继承人瓜分殆尽。
几日之后,一具漆黑的棺柩被秘密运出米兰城。车队一反常态地只在夜里赶路,形色匆匆地穿过了前米兰公爵的领土维罗那和维琴察,来到了当时意大利半岛上最强大最富有的威尼斯共和国。
棺柩就在这里消失了。有好事者说车队随后去了佛罗伦萨,也有说去了罗马的——这种说法在之后的几百年中都没有被证实,人们肯定的只有一点——由于米兰公爵莫名其妙地暴病身亡,建筑工匠和画家们失去了主顾,没有人支付报酬,公爵宫的建造工程就此搁浅。
富丽堂皇的装饰品被盗匪和马匹践踏,精致的雕塑被毁坏,空荡荡的大殿成为了牧羊人的歇息地,院子里放养着羊群。
就连那些精美绝伦的壁画也未能幸免。似乎被人整片揭下去一样,墙上的灰泥坑坑洼洼,完全无法辨别原先艳丽的色彩,更看不出有过任何准确的线条。整座建筑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被惊扰的灰鸽不时呼啦啦地拍打着翅膀,从钟楼破碎的高窗间飞进飞出。
按:文中所记是文艺复兴时期发生在米兰城的真实故事。只不过那是个普通战俘,不是王子。阿格纳斯(Agnes)一般翻译成"艾格尼丝",历史上是德意志国王鲁佩特的女儿,不是儿子。这位公主很短命,22岁(1401年)刚嫁人就死了——
四百年后——
1879年初春
罗马
Departure
朱塞佩经常会做一个有关天使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黑暗里奔跑。周围有时候是一片阴冷空寂的旷野,有时候是纵横交错狭窄得几乎无法通过的小巷。朱塞佩一直在奔跑,就如同有人在前面牵引着他一样奔跑。但其实前面并没有人。在整个梦境里他都看不到一个人。
在朱塞佩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常常会因为梦境中的孤独和恐惧在中夜惊醒,然后久久无法入睡。后来他把这个梦告诉了他的老师西蒙内神父。
西蒙内神父对他说,黑暗代表了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罪恶。人们怀着罪恶降生于世,穷其一生向主赎还自己的罪。而神职人员的使命就是为虔诚的信者铺开通往天国的道路。只有坚定你自身的信仰,你才会在黑暗之中看到出口,找到那条通往光明的路,指引你的信徒。
自那以后很多年过去了,朱塞佩仍然独自在黑暗里奔跑。但是他已经不再恐惧。因为在每一次梦境的终点,他都可以看到一个白衣的天使在对他微笑。
那个微笑比基督的存在还要真实,天使的羽毛比鸽子的翅膀还要柔软。尽管年轻的朱塞佩在修院里没有任何亲人,但他始终坚信有天使在守护着他。
朱塞佩·阿莫特,罗马人,现年二十一岁。黑发深目体格修长,为人忠诚聪敏,是罗马天主教修院多年以来最为优秀的修生。在西蒙内神父的引荐下,朱塞佩还没有从修院毕业,就已经加入梵蒂冈"正义暨和平委员会",宣誓成为了一名见习驱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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