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杂种名叫何强,毕业分配到了怀化师范专科学校,他拒绝了这份工作。起先在长沙的几家歌厅里弹电子琴,后来离开了每天都充斥着情歌和笑语的歌厅,与他们街上的一个在文化大革命中吹笛子吹得在业余界很有点名气的朋友一起承接拆迁业务,赚房地产公司的钱。房地产公司没法拆迁的,他们去拆迁,这是要点本事的。早几年他骑一辆南方旧摩托车,后来又骑一辆五羊,新近买了这辆深灰色双排气管的本田王,手上还提着大哥大。这非常能证明他是在演出“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故事。“哎呀,你手上竟敢拿着大哥大!”我见他一脸老板相,就充满嘲笑意味地说。
他是开得起玩笑的,他对我的挖苦从来就是采取无所谓的态度。读大学的时候,我和他是上下铺关系,当然感情还是有那么点的。
“大哥大很方便,很适合在外面跑的人。”他不理睬我的取笑说。
“你如今还记得我,真是不简单。”我进一步地讽刺他地说,瞅着他那张长期在外面跑而晒得黝黑的脸庞,“我以为你只记得赚钱,不记得大学同学了。”
“我敢不记得你。”何强很宽容地笑笑说,他并不是一个思路和反应都很敏感的人,相反,他是那种迟钝的男人。他用一双缺乏睡眠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瞥了我一眼。
“你眼睛是红的。”我指出说。
“这是没睡好觉的原因,”何强解释说,“天天晚上玩麻将,一不留意就是深夜两三点,白天又尽是事情要做,你看哪里来的时间睡觉?”
我们聊了很一气,下班的时间到了,我和他走出来,一并走进了前面的饭铺,两人面对面坐下了。我脸上的表情是那种怅然,这是深圳之行回来后一直驻守在脸上的,就跟战争结束后留下的一片焦土一样。何强当然感觉到了我脸上的沉郁,“我感觉到你心里有事样的。”何强说,一张圆脸充满深情厚意地看着我,“你在哪方面不得意?”
“我这样的人又好久得意过?”我反问他,不屑他关心我。
“你实在活得蛮轻松的,”何强一点也不懂我的心说,“是不是你们领导批评你?”
“领导只能让猪不愉快。”我生硬地道。
吃饭的时候,我忍不住把我的深圳之行倾述了出来。“我感到好恶心,”我说,“我深深觉得我的爱情喂了狗。老子对她那样好,老子跑到深圳,她就可以是那样子对我。女人真的可怕。她深怕我被她的老板看见,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何强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脑壳比我的脑壳还简单,他从来都是回避思考深一层的问题。他见我的目光很尖利地看着他,便喃喃地说:“涛涛可能有她的难处。”
“废话。我感觉她对她的老板有企图,而她的老板也对她有企图。”我肯定地说,“我的感觉不会错。但我可以预言,她会在她老板身上栽跟头的。”
何强又说废话道:“你当时不应该让她去深圳。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那几天我就想着何强的这句废话,我当时为什么要同意她去深圳?我变得很厌倦生活了,变得干一切都提不起情绪。我每天到办公室去,无非是等着涛涛的电话,回来半个月了,可她一个电话也没打来。有一天,我打了个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肖姐,我问肖姐涛涛回来没有,她告诉我,涛涛已经没和她住在一起了,搬到了她不知道的一个什么地方。我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好一气,我听见肖姐很认真地对我说:“张军,这没什么,世上好女人到处都是,有时候是缘分,缘分到了,想抓也抓不住的。”
我只说了两个字“废话”,就放下了电话。我点上了支烟,缓缓抽着,看着烟雾慢慢散开,觉得人就跟眼前的烟雾一样终究会消失掉。我不能是这样沉湎在思念她的苦恼中活下去,我要重新开始。我再不想她了。我这么痛定思痛地想着。一天中午,办公室没人,我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我审视着办公室,我觉得这里没半点我可以依恋的地方。我应该离开这间他妈的办公室,到外面去闯荡,重新开始自己的一切。我这么想着,拿起电话打了何强的手机。“我想跟你谈一谈,”我说,对他毫不客气,“你这杂种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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