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嘶哑着喉咙说,睡不着。
那就去床上躺一下,她说,说不定就睡着了。
去睡罗,她又说。
不想睡,我说,王书记来了。
大队王书记,文叔,治保委员和民兵连长几个人走来了,三个人都是文叔叫来的,叫来与方琳的父母和H局的两个干部一并商量丧事什么的。于是七八个人就一脸严肃地坐在樟树下商量,当然主要是听取方琳父亲的意见。方琳的父亲是吉林省吉林市人,是南下干部,曾经是四野战军的一名小排长。我过去在部队里当兵时,他回忆着说,表情是很沉痛的,倒下的战友都是就地安葬……长沙又不是我的家乡,想把尸体运回老家也不可能,就埋在这里吧。
这个意见好,我赞成。负责知青上山下乡的干部说,埋在这里还有知青陪伴,我赞成。
站在一旁恭听他们谈话的一些知青当然就由衷地拥护,而且忘记了这是丧事地高兴起来。最好最好,方琳埋在知青点我好高兴的。一女知青高兴地说。
方叔叔,您放心,我们保证天天给方琳扫墓。一男知青安慰方琳的父亲说。
我们好喜欢方琳的,一知青说,指着我,你看何平昨天哭得那样子。好多知青都哭了。
开完会,知青们就分头忙碌开了。个个忙得很认真很卖劲,连严小平也忙得骂痞话的力气都丧失殆尽了……安葬完方琳,文叔准允全体知青睡一天觉,次日上午九点多钟了文叔才跑来喊出工,仍然是兵分两路,女知青抓紧摘茶,尽量把这几天丢掉的时间捡回来。男知青挑瓦上屋,不过挑瓦之前文叔让老满哥和汪宇抬了半箩筐鞭炮去放,房前室内地放,这一次没有一个知青张口反对了。方琳的死,文叔海叔都把死因归咎于就是上主梁时没放鞭炮的缘故。
当然鞭炮就同时在几处地方炸得很响很响。
我不想挑瓦上屋,挑了几担就更不想了。我对同样也挑瓦上屋的文叔说,文叔,我一走到方琳掉下去的地方就腿发软。
文叔就歪着脑袋看着我,他见我鼻头上冒着虚汗,脸上又那么无精打采,他当然不希望我也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你胆子这么小?他说。
不是小,主要是怕。我说。
嗯,那你去摘茶叶。
我于是就掷下箢箕扁担,拎着篓子去摘茶叶。四月的太阳当然是和煦迷人的,照得茶树一片绿光粼粼,空气中除了天天都有的泥土气外还包容着茶叶的馨香,很好闻。我的两只眼睛当然是在茶林丛中搜索冯焱焱那张红润润的圆圆脸,很快就被我搜索到了。这几天大家都认认真真地忙着完成方琳的丧事,根本就腾不出时间谈情说爱,这会儿我觉得自己有好多故事要对她讲。焱焱,我走近她时唤了她一声。
冯焱焱装做没听见我叫她。
冯焱焱,我走到她鼻子底下喊她道。
她瞥了我一眼,却没说话。
我昨天晚上好想你的。我说。
想我干什么?她冷淡地说,继续摘她的茶。
想亲你。
我一开口就没有好话。你来摘茶做什么?她望着我,好多男子汉都在那里担瓦,你去挑瓦去,去罗。
冯焱焱有点恨我,因为在一些知青眼里我对方琳的感情似乎过于深了,好象还超过了汪宇,当然就超过了所有的知青一大截。
谁也不知道这种深度是内疚所致。几天来我一直想向冯焱焱解释,但又怕道明原委后在她脑海里形成一片永远也抹不掉的阴影,况且这解释起来还很困难并且不一定能解释清楚,于是就心意已决地坚持缄默到底。
我们到那边去说话罗,这里人太多了。
姐姐没有心情。她回绝我说。
我自然不甘心,望了眼没人的那边,去罗。
我说了本姐姐没有心情。
晚上呢?晚上我们……
晚上本姐姐也没有心情。她打断我说。
我的自尊心一下就把我抱到了天的那边,那就算了,我狠狠地盯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开了,眼前自然就起了一层阴郁的雾一星期后,大家都投入了春插的工作中。其时田里的泥巴和水还很冰脚,即便是阳光明媚的天气也亦如此。一天上午天上下起了太阳雨,几个人就纷纷弃下秧苗,跨上田埂,躲到几株枫树下观看又出太阳又落雨的情趣。大家就看见严小平提着一根抓青蛙的网子和一只肮脏的布袋,大大咧咧地无所畏惧地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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