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有行(16)

2025-10-10 评论

    古恒当年在我的心中和此时此刻是多么不一样啊!
    古恒拿着一枝白色的马蹄莲在我的肩上摩动:我为你写了一首长诗,副标题——献给人的女儿。
    飞机的侧面投射出虹的幻影,情况特殊时是几个弯曲的器皿,种植于苹果的核中,置于比目鱼的鳃上,闪耀在店堂强行穿透玻璃的心。
    我的脸移向他,闭上眼睛,沉醉地听着。“这咬人的剪刀,一个装满红蚂蚁的杯子。”他抱住了我,手上的动作爆发到夸张的程度,而嘴在我脸上找不到家。
    他睁开眼睛深切地看着我,忽然他把我推靠在墙上,所有的力量都使在我与他分开的时间——那段空白上,他企图用肉体填满它们。我正好面对镜子,他骨骼分明的背脊,绷着肌肉的腿和往下滑的裤子,一一晃动在我的眼里。
    在他要进入我的那一秒,我推开了他。我承认我有意作弄他,半点帮忙的心思也没有。“听着,”我叫他的名字,“你现在就走,离我远些,像以前一样。”
    “我要是不走呢?”他愠怒地系上裤子。
    我朝门边走去。“对我来说是一样,对你可很不一样——我不是威胁。”
    “你就这样走了么?”
    “当然就这样走了!”
    我的语音未完,手被他抓住,反剪在背后。“我让你就这么整治我,”他把我推到镜子前,“看着你自己,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没做声,他在镜子里的形象并不比我雅观,他咬着牙的样子,既狼狈又狰狞,而且很陌生。“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一直不给机会让我表示多么爱你,但你现在这么做,不就是在宣称……”他喘着气说,“你要我说爱你胜过一切吗?……”
    “爱爱爱,”我说,“你真是一点不变。”
    踏着一地损坏的花朵与击成碎块的镜子,我拉开门。经过舞池的门厅,穿过长长的走廊,按了电梯的键钮,在进电梯的一刻,我回过头,古恒果然还站在走廊拐弯处,灯光下他的衣服泛出绛红色,脸上疮疤更加不平——屋顶旋转的红灯正对准他。他在吼叫,听不见声音,但可能说的是最有意义也最真实的话。
    电梯门“哐当”一声关上了。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出现?这问题又跑入了我的脑子。

    每月的中间,我在不同的日子会见一个不同类型的女人,而每月的最末一天,我喜欢选定一个特殊的地方,静静地想自己的事。
    这天正好是月末,我坐在大世界悬空的锥体咖啡店里。落地玻璃窗外,西藏路、九江路上,一些人身上涂着油彩,一些人衣饰是复古式披麻戴孝。他们眼光笔直,漫步穿过街上稀疏和密集的人群。这些做白日梦的似乎与患夜游症的人轮流值班,占据了这个城市不多的绿地和长椅。
    我付完账,把小费放在桌子上,正准备起身走掉时,一个一副江南才子模样、大约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男子,一步跨上手扶自动电梯。
    我当然马上明白了这个人是谁,我隔着假石山真兰竹朝来人叫了一声。
    “她是一个乌鸦!”
    “你总能把她变得酸酸的。”
    我喜欢和债主进行类似上面的谈话,她的牛仔裤T恤衫一类的衣服是我另眼相看她的理由之一。而眼前的她眉毛粗黑,涂了金属色的唇膏,亮闪闪的,烫过的头发一丛黄一丛泛红。
    “女人扮男人的确不一样。”我的声音在我自己听起来很高兴,这使我有点意外。
    她侧过脸来,眼睛看着我,嘴唇一动,没说话,却诱人地笑了。
    大世界极乐世界七个字,像一道斑斓的彩虹腾起在傍晚淡蓝的天空。舞会的大型广告满城皆是。
    五千元一张门票。对大多数市民来说数字不小。可这舞一眨眼成了时髦货,老年人少年人一样发狂,通路子弄票。有趣,拿钞票买逆时针的感觉,我们冷笑。
    我们在棋盘状的里弄里穿越,在摩天大楼夹缝里,这里的老房子破败,肮脏,门窗蛛网密集,许多地方屋檐遮住了天色。远处十字交叉路口盖住下水道的铁板不时发出一两声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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