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有行(3)

2025-10-10 评论

    在路上或一些公共场所,常有人拦住我,问我认识古恒不。古恒在这些人的嘴里被说成是一个混混儿,只会卖嘴皮,或是个无所事事的江湖骗子即所谓的艺术家。对每个人,我很自然地摇摇头。
    我这样做是下意识的,不过也可能是对某种意识的挑战。我至今还很满意当年的对策,每一个人的出现,就是在消解另一个人的存在。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来诽谤他人,无非为了美化自己的道德形象。
    那个晚上,我指十九年前的那一晚,我想你们早已明白十九年前是一九九二年,也明白那时我比现在年轻十九岁。现在已是二○一一年。那晚,我和古恒坐在大学校园的银座里。满山红枫的印刷画贴满了一堵墙,坐在墙边的人被画湮没,成为画中之物。只有到柜台去买烟、花生米之类的东西时,画中人才竭尽全力奔出来,汗水涔涔。我不知是哪根神经发热,一反常态,向他陈述起自己一些类似上面的看法、观点,不过话说得很婉转、温柔,的确是毫无分量,不过意思却差不了多少。
    “喔,这就是你对男人的理解!”古恒手里把玩着半截纸烟。他仅仅看着,不抽,在对面的椅子上好久一声不响,脸沉闷,眼睛因颧骨高而深陷,出奇地亮。他突然又冒出一句:“这就是你的爱情观!”我起身离座,绕过貌似真花的塑料杜鹃、玫瑰,一张张本应年轻姣好的面孔,在黯淡的灯光下互相比较着病态、委顿、狰狞。
    出了银座,我沿着校园后门的小道,来到寂静的松花江街上。
    黑暗到了尽头。我拿着书,装模作样地背诵。路灯出现在树丛之中,光块被稀稀密密的树枝摇碎,风却静止着,一切依旧。在桥头,我放慢步子,溪水细喘着流下舒缓的沟面,但我听不见流水声,我的耳朵里只有自欺欺人的背书声,就在这时,我扶住桥栏回过头来。
    古恒一向对我的反应不太介意,但这次他没像以往那样留在银座,抽他永远抽不完的烟,喝他永远喝不够的啤酒,居然跟在我身后两三米远,看来一直保持着这距离,瘦高的身影在黑暗里显得更文弱了些,歪歪扭扭,双手似乎插在裤袋里,看到我回头发现了他,他放慢脚步,煞有介事地头朝天仰着,又低下来看碎石铺就的路,仿佛他是偶然遇到了我。
    你怎么可以同意第二次呢?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跟了上来,那并不大声的吼叫连连在夜空中炸开。
    强xx,实际上并没有书上或人们言传的那么可怕,试试,也不屈辱,惊天动地地发生,悄无声息地结束,如果一切顺理成章,合乎所设想的环境地点,在静悄悄的时间包容之中,既平常又容易,与zuo爱差不了多少。
    “瞧瞧,你这是什么话?”我真想去搬一张桌子来让他捶,以免他站在那儿僵硬着身体对空中费劲地挥动手臂,“一个哗众取宠的女人,在纸上故作惊人之语。实际上胆小如鼠,假现代派。嘿,你父亲……”
    “不说行不行?”我哀求,并提醒古恒注意,每次走到松花江街尾他就提我父亲。
    “他先摸你,还是你让他把你的妈妈支走?去亲戚家,去河边沙滩摘香葱、马齿苋做凉拌菜?”古恒甩甩手,“对,是去亲戚家,在江对岸,当然一时半会回不来,过江来回要两个钟头。嗬,一个空荡荡充满*乱伦的房间!”古恒真好像站在那个和他毫不相干的夏夜细雨里,在自己想象的细节中受刑,他在虚构的雨水里痛苦得奇怪的脸,扭动着,反倒激起了我对他的怜惜。从我以往讲述的小说中,他突然跳了出来。“你的身体是陷阱,勾着你父亲往下跳。”
    他似乎有点笑意。那么一点笑意,就把我绷紧的心松开了。当我整个人落入他的怀里时,他推开我,冷冷地看着我,举起手臂。他惯于惊吓我,整日骂骂咧咧,恶语没遮拦,但从未真动手脚,这次他却朝我迎面打来,他比我高出大半头,但我稍一闪就让开了。他讪笑起来:“女人终究是女人,改不了样,调教也没用,只配——”他未说出那个词,我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然后他说,我是玩着来的,你还会当真?
    而我只不过写小说来着,你怎么当真呢?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做我丈夫,怎么这样对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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