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发觉孙子每天在过道里搭床睡觉越来越有烦言,所以斗胆提出可否帮助找到一所三套间的房子,老程做了一通北京住房如何紧张的解释,最后还是答应尽力去办。
敏芳,那阵子我只想你,一有空儿就想。我心里害怕,因为不知什么缘故,客居海外四十年后,在自己孩子的家里,我仍然有种半是主人半是客的感觉,也许你能体会这是为什么。
老人啊,老人总是讨人嫌的,总是累赘啊!
不然,儿子和我之间的话何以越来越少?媳妇何以常常无端发脾气?我不敢承认这是因为我。我也常常把心自问:是不是太独工,,大孤僻了?几十年独身生活,一天到晚只有自己.帕巴就是自己生活的全部内容,这种经历大概很容易潜移默化养成一种自私的、封闭的性格吧,不然的话,连埋头读书的孙子,还有尚不知事的孙女,何以也难于和他们沟通呢?
孙子的学校里近来又给高年级学生加了政治经济学课程,他的作业很多,所以平时不大有闲同我说话,甚至也很少同他的父母和妹妹亲热,读书把他读傻了。不知他母亲原来给他如何许的愿,他本来一直盼着能到国外找爷爷自费留学去,如今连爷爷都拔锅卷铺地回来了,因此十分失望,情绪不见_
我呢?也开始常常觉得不愉快了,尤其不喜欢家里那个永恒的话题——“国外……”
“爸,一直没问您,您在外面住几间房?”
“三间,加一个厨房。”
“噢——”儿子不屑地拉了个长音,“也不多呀。”媳妇却争论说:“这就不错啦,一个人三间,给我我就知足,还要怎么享福呀,房子多了你又懒得打扫!”
那次我终于忍耐不住了,“你们怎么从来平周铁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你们都知道我坐过牢,可你们从来不问。”
“哎,对了,爸,”媳妇突然来了兴趣,眼神都有些发邪了,“他们都说国外的监狱也比咱们吃得好,真事假事?”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脸色一定很难看,张了半天嘴,可一句话也说不出。
“妈就是崇洋媚外,”孙子哼了一声:“其实资本主义国家,虚假繁荣,经济危机……”
“那你整天还跟我嚷着要出国留学,啊?你别去呀!”媳妇遭了小辈抢白,有点恼羞成怒。
孙子的脸倏地红了,“外国的教育质量好,我要不是为了学本事…·”
“在中国就不能学本事啦?还不是想整天吃西餐去,回来还能高人一等。”
“算了算了,”儿子有些不耐烦了,“动不动就是外国,外国怎么啦?外国人就高人一等啦?我就不服这个气!今儿嘿,有个老外,不到三点钟就到我们酒吧来了,要喝啤酒,我根本不理他,不到营业时间,就是里根来了我也不卖!嘿,那老外倒没说什么,旁边那个翻译倒不耐烦了,非让我卖给他们不可,说国外的酒店里,都是二十四小时服务的。我问他了,这是中国外国,吱?到中国来就得懂中国规矩,三点半营业,想喝酒是不是,三点半再来,现在我不伺候。我顶恨这号吃洋饭的,狗仗人势!”
我躲开他们的大屋子,他们吵得我心慌。
北京的早晨,天亮得真快。他们都没醒,我一个人悄悄起来了。真快,回来都快两个月了,气候已经序入初夏,渐渐热了起来,早上的清风却尚存着些湿意,或许这不应该算际只不过差一丝丝一片片的凉气。天很蓝,显着那么干净,开阔。我干吗起这么早?干吗要到这儿来?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颐和园、香山、故宫、雍王府,还有八达岭,都去过了,可还没有到这儿来,这儿近;却骗灿现司日来过;
同仁堂,门脸子已经焕然一新了。
同仁堂是靠着向御药房供给生药发家的,离它不远的内联升鞋店也是靠揽宫里活儿出的名,还有瑞峡祥绸庄、南豫丰烟店……
都是百多年的老字号,如今门脸子也都阔气了,但名字没换。
天还早,店门都没开,街面比过去显得宽展了些,也整齐,也漂亮。敏芳,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咱们的神经都会敏感地一跳;你没猜猜我唐白欢迎地踏上信通途。的!漫漫经年,往事如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只要站在这条街上,两腿都会忍不住发抖。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海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