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青春(61)

2025-10-10 评论

    “要不然,呢,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事情既已办成这个样子,显然没法两全其美了。人家农场眼下正是忙季,要是再把马有利拉来重审一遍,不要说管教干部肯定会有意见,就是马有利本人,也保不准会跟他们犯葛窜秧子。一个进入服刑期的已决犯,除了他顶头的管教干部外,谁都不怎么怵了。何况凌队长给他们限定的时间已到,重审是绝不可能了。而审讯记录已经由犯人看过压了指纹,也不能再行涂改,这是规矩。万般无奈,徐五四只好哼一声,说:
    “反正我得跟凌队长说明情况。”
    这对于英雄来说,的确有点成泥了,他堆起一脸肉纹,似哭似笑,十分难堪,“你看,这么一闹,这么一闹,凌队长对咱们该是什么印象啊,咱们也算老民警了,连这么个简单的差事都办成这模样儿,以后哪个领导还敢信任咱们呀。”
    “别老咱们咱们的行不行,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关我什么事。”
    “这唉……”
    徐五四到底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看着于英雄的哭丧相,心就软下来,“这样吧,回头到了凌队长那儿,就说全是我问的,你光管记录来着,是我东一句西一句问得太乱,搞得你没记全,责任在我,不就完了吗。反正葛建元不够处理条件,这份材料也没用了。”然放心不下的表情,徐五四也只能退到这一步,不能再有迁就了,这就已经够仗义的了。他不再和于英雄罗喀,扭身往车厢头上的洗脸地走去。
    “各位旅客,列车的前方到站,是北京车站,北京是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是各族人民……”
    啊,到北京了,用不了一个小时,他们就要站在凌队长面前交差了,这差怎么交?说心里话,他实在也有点怕见凌队长那张三合板一样严肃的脸。特别是现在,他在郑媛案件的现场上冲媛媛父母发脾气的事,队里还没做出处理,他当然不愿意再和凌队长冲突起来。就因为那件事,他至今不被允许参加郑媛案的侦破工作,而凌队长这次让他到清河农场来取葛建元窝赃案的旁证,说不定还有点促他戴罪立功的意思呢。要是他再一昧唱反调对着干,凌队长该怎么看他?轻的,说你不会审案子,重的,说不定会觉得你这人太狂,不听招呼,自以为是,等等,反正没好处。
    可是,要象于英雄那样昧着良心,哄着领导;那样识眼色,会来事儿,他也实在做不出,真的做不出!他这辈子并不指望能有什么大队急,就是在最最狂妄的少年时代。也从来没有过上天入地的幻想,可他忘不了自己从进公安学校大门那天起就抱定的宗旨:要省个长警察..要当个向国家向社会何人民负责任的好警察。哪怕凌队长由此腻味了他,哪怕再把他发回派出所当片儿警去,他反正要当一个好警察。
    洗脸地边的地面湿流流的,迎面的镜子上溅着不少牙膏的沫点子,有半块肮脏的肥皂片儿不知被谁有意无意地落在池台上了,到处都留着粗鲁与匆忙的痕迹。下车厢微微摇晃着,节奏似乎有点乱,车轮的声音也变得丰畜了一些。从窗户上可以看见车外一道道凌乱的铁轨,流线似的向后飞奔,车轮在一个接一个的道岔上摇来摇去,哦,这是到二七机车车辆厂了。徐五四抬起胳膊看了看表,那金黄、纤小的菱形坤表很不协调地系在他筋骨结实的手腕上,——十一点三十分,离进站还有五分钟呢。他不急不忙地打湿手巾,慢条斯理地擦脸,然后又凑近那块不怎么干净的镜子,自我端详起来。男子汉本来不应当过分关心自己的脸蛋,可最近这几年,他却总是随身揣着面小镜子,不时照照,成了习惯。要是在什么地方碰上了大镜子,也无一例外地不肯放过。瞧,才三天,胡子就黑茬茬的了。其实他的这张股,胡子刮干净的时候要比现在年轻十岁呢!年轻十岁,那该是二十岁,正是他第一次穿上蓝色的民警制现背起一个一七百多广大口的大“片儿”的年均20的居委会主任是个老资格的“街道工作者”,无论徐五四怎样郑重其事地说话,老气横秋地走路,也没法儿改变她那从老花镜后面露出来的不放心的眼光。那时候,他是多么认真地盼着自己的眼角能快快地撤出一片鱼尾纹来,多么急躁地用刀片一遍又一遍地想把嘴巴上的茸毛刮硬。可如今,却又要为自己的老相而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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