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少年(14)

2025-10-10 评论

    杨小汉“哎哟”一声尖叫,呜呜呜地痛哭起来,那颇有痛改前非之意的啜泣声让他母亲心里舒但了许多。杨小汉把什么都向他母亲说了,一边呜呜咽咽。
    次日上午,杨小汉的母亲牵着他,大步迈到食堂门前的垃圾堆旁,冲正专心致志地把垃圾朝板车上铲的老罗校长没好气地说:“老罗,罗小毛把我小汉带坏了。”罗小毛的父亲抬起头瞅着她:“什么事?”“罗小毛骗小汉请客还不算,还差点害小汉淹死。”她尖声尖气道,“昨天下午,罗小毛和另一个没读书了的大孩子,硬逼我小汉下河游泳。”“昨天下午是你小汉来喊我儿子,”罗小毛的父亲抑制着火气说,“不要胡说。”罗小毛的父亲来火的原因是,这个很早就死了丈夫的从前一直对他毕恭毕敬的没半点文化的女职工,竟敢这么气势汹汹地指责他。那天中午罗小毛放学回家,刚放下书包,父亲便冲他咆哮一声道:“过来!”父亲咬着牙说,“你有什么本事要杨小汉请客?你自己讲!”罗小毛自然就挨了他父亲的着着实实的几拳。“你这狗屎的!”他父亲声色俱厉地发泄完愤怒后,一颗心于是就踏踏实实地进入到午休的状态中去了。
    罗小毛却一肚子仇恨,很想到学校里去报复一下杨小汉。可杨小汉第二天仍没上课。几天后,杨小汉重新踏入校门时却把课桌椅搬到了隔壁班的教室,这几天杨小汉的母亲天天到学校里来吵,把罗小毛描写成了个大坏蛋兼教唆犯,扬言不给杨小汉转班她宁可不要儿子读书。金老师也觉得杨小汉同罗小毛亲近后,学习成绩和各方面的表现都不太像个红小兵了,更不像一个班干部,为拯救这个好学生起见,便同意把杨小汉转到了隔壁班上,罗小毛和杨小汉的友谊就这样被杨小汉的母亲埋葬了,如同埋葬一条死猫一样。当然,杨小汉再也不提去打那个比他们高一年级且一拳将他嘴巴打出了血的同学之事。杨小汉的母亲为了迫使儿子彻底同罗小毛分裂,还嘱咐住她家对门的体育老师在学校里监视杨小汉,有几次体育老师瞥见杨小汉和罗小毛站在楼梯旁说话,忙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拢来,大声谴责杨小汉说:“你又同罗小毛在一起,看我不告诉你妈妈打你。”杨小汉脸蓦地一红,嗫嚅着走开了。
    罗小毛的朋友就只剩下王大力了。半年后,罗小毛的父母也强迫罗小毛与王大力分手了。

    1971年暑假期间,罗小毛的父亲不再拖炉渣和垃圾了,被H师范革委会的安排去挖防空洞。几个“牛鬼蛇神”在H师范的大食堂后的陡坡下每天朝前挺进1米地挖着颇有几分老鼠打洞的意味。这是H师范的造反派的一件杰作,把这些每天到处乱蹿的“牛鬼蛇神”集中去挖防空洞,那么就没有人望见这一张张叫人不愉快的脸了。从军宣队进驻H师范起,大张旗鼓的批斗风则被军宣队煞住了。军人讲究铁的纪律和按部就班的生活秩序,不喜欢吆喝喧天地斗争这个批判那个,于是H师范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争权夺利的斗争当然就成了背后的斗争。那个大权旁落了好几年的罗校长,既然不再成为斗争的靶子,自然就没必要再在众人鼻子下拖着垃圾走来走去了,于是罗中汉进了防空洞,罗小毛当然就翻身得解放了。
    那个暑假,罗小毛成了想干什么就只管去干的国王,他天天跑到湘江里去泡两个小时,与王大力在河中央打“水战”。那时候,男孩子的娱乐就是玩蛐蛐。罗小毛的床铺下摆着五六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烂杯子,杯子里装着半干半湿却用手指头揩得平整的半杯黄土,丢几粒饭进去,再把蛐蛐放进去,盖上玻璃之类的东西。
    一捉到新蛐蛐忙投进杯里同养着的蛐蛐打架,谁是胜利者谁就有资格占据这块“领土”,现在的小孩都是玩变形金钢汽车火车什么的,但那个时候的小孩却只有玩蛐蛐、金壳虫和蝉蜕的份儿。
    一天上午,王大力在罗小毛的窗下吹口哨(暗号),罗小毛立即就走了出来,王大力小声说:“捉蛐蛐去不?”罗小毛转回家,从床下拿出一把专门用来撬砖头或石头的马钉和一根用来装蛐蛐的竹筒。竹筒上挖了一条槽,从这条槽可以窥伺关入竹筒的蛐蛐;竹筒有尺多长,用竹片隔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空间,可以装七八条蛐蛐。罗小毛和王大力自然是去H师范的肮脏僻静处捉蛐蛐。两人先是在一处公共厕所后的草地上边闻着臭气边捉蛐蛐,随后跑到东楼后的一堆砖瓦旁捉了几只蛐蛐,其中一条红脑壳蛐蛐格外壮大,这里蹦那里躲。罗小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砖瓦翻过来搬过去),才把这只叫声洪亮的红脑壳蛐蛐捉到手。罗小毛非常得意,看也看不够地欣赏着。以至王大力都嫉妒起来了。中午返家的路上,两人经过H师范的校办工厂时,一只蛐蛐发出的雄浑有力的叫声立即使他俩激动起来了。“老子最先听见啊,”王大力声明说,那意思是警告罗小毛不要夺他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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